南宫怜最大的优点，是和武天才一样，在秦远不答话的时候可以若无其事的自说自话：“方才我给谷中寄了信，爹爹很快就会派师兄们来接我们回去，入了谷，天机阁的大炮也别想打进来，可安全呢。”

秦远从她手里接过白汗巾，水里拧一把，再递上去。

“远哥哥始终是男人，照顾花子妹妹的事情还得女孩子来。”

——这点秦远倒是不否认。就算是亲生的父女，也是要避嫌的。

忽然南宫怜惊呼了一声：“药性发作了！”

秦远急奔到床边，只见那丑陋的可疑红色又泛上花子的脸和手臂，他先是快速封住肋骨两边穴道，盘腿坐下，南宫怜心领神会，谨慎扶起花子，也盘腿坐下，双手抵着腰背。

秦远点起花子双手，顺势将内力从手臂打入经脉，南宫怜则代替花子受损部分的经脉，辅助内力能够顺利在花子体内流通周天。

肩头纱布渐渐溢出脓血，花子的皮肤越发赤红的可怕，整个人就像丢入火堆烧热了一般，清虚化魂丹果真是一味猛药，是救人还是害人，都看护法的本事。

连同屋子里的温度，也在不知不觉中升高。

“这药性当真厉害。”南宫怜咬牙道，话语都是断断续续的，“就算我以后快死了，也绝不吃这种杀人的丹药……”

秦远腹诽，真到快死的时候，她就不会这么想了。

“莫言语，泄了真气。”他说。

南宫怜赶紧闭上嘴巴。

运行了约莫七七四十九周天的内力，热气总算退了下去，二人皆是觉得浑身提不上力气，体内被抽空一般，倒头便昏睡去。秦远虽然意识保有一丝清醒，但是身体难以动弹，回想起过去种种，与花子、武天才、南宫怜等人相遇的情节，好像历历在目，又如同千丝万缕的藕线将他困在这江湖的牢笼中无法自拔。

……

半夜的时候，和南宫怜提前约好的武天才过来换班，看见床上横七竖八的三个人，为难的挠了挠脑袋。

他是叫醒秦大哥呢，还是不叫醒呢？

如果不把秦大哥从床上整下来，又觉得愧对了如月姐；看他们睡的又死又沉，像是累很了，又不舍得把人拍醒。

“不好意思挤一挤。”武天才把南宫怜拖下来塞进隔壁橱子里，自个躺床上，自言自语的说，这样就对了。

他既不能对不起如月姐，也不能惊扰秦大哥，只好委屈一下怜大小姐咯。

挤掉南宫怜，武天才舒舒服服躺在软褥子上，本来没有打算睡觉的意思，这么一躺竟然硬生生躺出了困意，眼睛微微一眯，就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里，有个披头散发、熊猫眼、满脸激素痘的四眼女捧着一摞小说，封皮上极其扭曲的写着《脑洞武侠》四个大字，她不停地追他，嘴巴里喊着：“求求你了，求求你，救……”

反正是个梦，四眼女说了什么武天才也没仔细听，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跑，只是下意识的想要离四眼女越远越好。

“亲儿子，儿子别走！”四眼女越追越紧，忽然变成一只面目可憎的青面巨兽呼啸着扑了过来，“杀死秦远——”

武天才猝不及防，被巨兽排山倒海般的一掌压倒在地，冷汗蹭地流了下来：“好汉饶命！”

他蓦地就醒了，只见屋内众人睡得死沉，花子似乎也被梦魇住了，额头都是细密的冷汗，嘴巴一张一合，似乎在说些什么。武天才附耳过去。

“求求你……求求你……”她不断地重复这一句话，那语气，像极了梦里四只眼的女人。

“卧槽尼玛！”猛地一吓，武天才从床上滚到地上，惊醒了秦远。

秦远本来睡的很沉，意识飘飘忽忽像不着地的浮萍，更是做了一个围困迷宫之中走不出去的尴尬梦境，被武天才这么一咋呼，从头到脚都清醒了。

他一身乱糟糟的就从床上爬起来，望着屋外浓重的夜色，也算不出是几更天。

武天才拽着秦远的袖口：“秦大哥，你听花子在说什么！”

听？秦远刚凑到床头，只见那双闭合多日的双眼居然有了一丝松动的痕迹，瞳中若有光，虽然微弱，但是眼睛一打开，活着的神气都回来了。

醒了！

两个大老爷们登时乐开了花，连秦远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自己笑了，这股欣喜若狂的劲头，比他胜一百场比试、得一百件珍宝还要来得弥足珍贵，就好比活过来的不是别人，是他自己。

“……”花子虚弱的动了动嘴唇，又动了动手指。

秦远问武天才：“她说什么？”

“是想上厕所罢。”武天才挠挠脑袋，从橱子里把南宫怜拖出来叫醒。

“干什么呀！”南宫怜睡的迷迷糊糊，莫名其妙被拉起来，一肚子无名之火无处发泄，见到床上的病人醒了，肚子里的火灭了一半，摸摸额头发现热气尽数退下，火气立刻一扫而空，“你们先出去，顺便烧点温水来。”

秦远去柴房烧水，武天才担心大小姐一个人照顾不好花子，跑到别院叫人。

深更半夜，四处屋舍没有点灯，武天才又没有秦远听声辩位的绝活，勉强能借着天上的星光月光摸出条路。

就算是夜晚，这多情山庄未免也太安静了。

武天才敲了几户的门窗，无人应答，推开几扇，也都不像睡着人的样子。

他明明记得，白天被秦远打发走的几名女弟子就住在这附近，可是转眼人去屋空，好像没人住过。

武天才抵着山顶的寒气在周围转了一遭，算时间秦远已经烧好水回去了，南宫怜应该也帮花子解过手穿好衣服，他再在外头活转鬼转没个意思，不如也回去。

就在这时，山上突然起了雾，像妖怪登场的前奏，迅速把多情山庄包裹起来，魑魅魍魉蛰伏在大雾中，随时准备杀人饮血。

武天才早就忘了起雾后不能随意走动的警告，大雾蒙了眼，还傻不愣登的朝前走。

起雾之后，山中空气越发潮湿寒冷难挡，武天才走着走着，实在走不动了，两边牙齿直打哆嗦。

前方白茫茫渗透着阴森夜色，武天才不敢再往前走下去，这里是山顶，不小心跌入万丈深渊就是尸骨无存。

“秦大哥，怜大小姐——”

武天才喊了两声，山谷里到处飘荡起鬼气森森的回音，突然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下意识转头，就看见一张鬼脸朝自己扑了过来。

今天真是见了鬼，那长的像鬼似的东西扑过来就捉住武天才的手：“总算逮着你小子了，这么晚不在房里睡大头觉，跑来这里偷鸡摸狗！”

那人的声音，竟是苦夫人的师兄，那个试图找武天才麻烦，被秦远挑伤手腕的阴翳男。

原来他戴着一张画了鬼脸的面罩，乍得看上去就像一只恶鬼扑过来，不吓破胆才怪。

“睡不睡觉关你什么事！”武天才被他一路拖着，也不知到了什么地方，再看他的双手手腕，却好似没有受过伤一般，孔武有力。

奇怪，他明明记得苦夫人说过，师兄伤了手腕。

仔细观察，对方右脚微跛，像是受过伤的样子。

“到地方了。”阴翳男道，突然伸手把武天才朝后面一推。

武天才先是背部撞着个东西，没能借到劲，人仰马翻朝后面猛地摔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