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一个女童的抽泣声传入了他的耳中:“呜呜呜,我本来是一直跟着哥哥的,呜呜呜,可是刚才有个醉醺醺的大人给我们发钱,还叫我们去巷子里帮他找人。哥哥叫我留在外面,说他进去找了人分了钱,出来给我买糖吃,谁知道……,呜呜呜,我要哥哥。”
秋明大吃一惊,残存的酒意都化作冷汗出了。原来这些孩童竟是自己害死的,天可怜见,当时自己只是觉得好玩而已,完全想不到会发展成现在这样的局面。那三条大汉是何等样人,居然下手如此狠辣,他们都还只是孩子啊。
这个时候,若是秋明被那女童认出来,只怕会被愤怒的人群撕成碎片。他强压住内心的怒火和悔恨,慢慢地从人群中退了出来,感觉自己好象战场上可耻的逃兵。
秋明扶着脑袋在街口的条石长凳上坐着,来往的人要么匆匆忙忙,要么哭哭啼啼,也没人注意到他。想了一会,秋明决定自己先到那个杀人的巷口找找,看看能有什么破案的线索。
在清醒的时候回溯醉时走过的路,实在是有一种莫名的喜意,秋明时常会停下来伫足四望,这个地方我走过吗?怎么没有印象呢?他左顾右盼,终于在耐心耗尽之前找到了那条小巷子的入口。
这是一条在南方很常见的小巷,两边都是石头砌成的房子,从门缝处依稀可以望见里面的院落堂屋。巷子进去很深,仿佛没有尽头一样,而且越到深处越是幽暗阴森,似乎连光线也被挡在了小巷之外。
秋明摸着石墙上的苔痕,一点点地走进巷子去,同时把耳朵贴在门墙上倾听里面的动静,想要找出那三条大汉藏身的所在。不过一路听来,多是些闺阁情事家长里短,其中有些私话倒让秋明闹红了脸。恩,怎么感觉自己的行为有点猥琐呢。
连续听了好多家的秘语,就在秋明都有些审美疲劳,几乎想要放弃的时候,他听见一个低沉的声音道:“老三,你今天出手太狠了,只怕会给我们招来麻烦。”
接着是一个公鸭嗓子的声音:“大哥,才不过几个小孩子而已,你就怕成那样。前几年我们在富阳桐庐一带连做了几桩大案,哪次不是杀个百十人的,也没见你怕过。这些小孩胆敢跟踪我们,不杀了难道还留着过年么?”
低沉声音叹口气道:“今时不同往日,我们来长沙是要做大事的,所谓小不忍则乱大谋,你可千万别再轻易出手了。”
秋明心中一凛,就是这家了,冤有头债有主,我这就带人来杀你们个鸡犬不留,为那些横死的孩童报仇。他刚要退开,忽听见里面房门打开,有人走出来道:“这次的事情,我已经全部摆平了,官府应该查不到这边来。不过你们以后行事不可再鲁莽,若是再有这样的事情,我只能通知区星换人了。”那两人对他似乎极是尊敬,连声称是。
这人刚一开口,秋明如遭雷击,又仿佛数九寒冬被人浸入冰窟里,连牙关都要打战起来。这个声音,他刚刚才听过,绝对不会认错人,正是长沙郡功曹桓阶,张机手下第一智囊。
秋明极力控制着脸上的肌肉,让自己不会发出声音引起里面的注意。等他稍微平静一点,心中却又翻起了波澜,既然是桓阶私结区星,那么长沙战事糜烂如此,也就解释得通了,甚至可能所有的事情都是他一手导演出来的,张机苏代等人都只不过是他手中的玩偶罢了。
不过按照张机引见时的介绍,桓阶出身官宦世家,其祖父甚至还做到过长沙太守,又怎么会和区星乱贼勾结到一起?秋明回想三国演义中关于桓阶的记载,似乎此人事迹不多,有记录的只有孙坚战死襄阳后,代表孙家去向刘表要回孙坚的尸体。
等等,孙坚?代表孙家?秋明一下子明白过来,原来桓阶早就是孙坚的人了,却还埋伏在张机身边图谋长沙郡,真是用心良苦居心叵测其心可诛。眼下张机的闭关,说不定也是他弄出来的幺蛾子,不过现在秋明既然已经知道了其中的关窍,自然不会再让他得逞了。
秋明一下子心思百转,琢磨着该怎么举报此事,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儿响叮当之势把桓阶和一干同伙抓起来,再将计就计把区星引上钩一网打尽。他正在想得入神,忽然发现身边似乎有些不寻常的动静,他转头一看,只见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女左手提着刷子,右手提个红漆马桶,正一脸不善地望着自己。
秋明挤了挤脸上的肌肉,要对她绽放一个和善的微笑,老女人已经开骂起来:“你个化生子,老娘刚才从那边就看到你窝头窝脑地走进来,每家每户都去听墙根,你这么喜欢听,怎么不去听你爷娘老子?”
秋明吓了一跳,生怕她会吵到院里的桓阶等人,连忙伸手要去捂她的嘴。老女人身手倒是很灵活,侧身避过秋明伸出的手,左手的刷子就向秋明拂了过来。秋明眼看那刷子上面依稀还沾着马桶中的秽物,忍不住想要呕吐,只得退开几步。
老女人得势不饶人,大声叫喊起来:“啊呀呀,瘟生做了缺德事还要打人,大家都出来看看,评评理啊,别让这个坏人跑了。”
吱嘎一声门响,桓阶从院子里走了出来,看着秋明似笑非笑地道:“秋县丞,这么巧啊。”
秋明惊得六神无主,挤出一点笑容道:“真是好巧啊,今天天气哈哈哈,我先走了,我们有空再叙。”说完,他一溜烟地朝巷子口跑去。
桓阶马上挥手:“此人必会坏我大事,不能让他跑了”,他身后三条大汉急忙从院中追出,却被老女人挡在门口,不能通过。老女人看见他们凶神恶煞的样子,惊慌失措下马桶拿捏不住,竟然失手落在地上,桶里粪尿四处乱溅,许多溅到了这三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