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秋明脸上的惊奇,阎忠说明道,由于左丰先前构陷卢植,在朝野造成很大震动,许多官员在明在暗都对左丰恨之入骨。这次他动用节钺对付皇甫嵩,大多数人只会认为他又在陷害忠良,应者只怕寥寥,而象阎忠这样的更是马上来向皇甫嵩通风报信。借用左丰的逼迫来给皇甫嵩提供更多的回旋之地,荀攸此计可称为欲纵故擒。
秋明的脸上刚显出一丝轻松的笑容,阎忠又道:“但是贾诩进一步分析,荀攸此计一石二鸟,未必就安了什么好心。”
这下连皇甫嵩都露出了震惊的神色,急忙追问,阎忠道:“虽然左丰假节钺调兵,很可能雷声大雨点小,根本不能对明公造成什么威胁,可惟其这样,朝廷会对明公更加忌惮。虽然不知荀公达用意如何,但明公威加宇内,名播四海,偏偏还手握重兵,符节不可使动,斧钺不可加身,又得罪了权臣奸宦,其祸必不久矣。”
皇甫嵩似乎把整个身子都沉进帐幕中的黑暗里,他扬手道:“贾文和智计不逊荀攸,他有何见解?”
阎忠看了看皇甫嵩欲言又止,如是几次,终于下定了决心道:“贾诩道,明公为今之计,惟有顺水推舟弄假成真,举旗倡义南面而制,大事可成矣。”
皇甫嵩全身一震,身影显得更加暗淡了。阎忠既然已经说了出来,干脆也就豁出去了:“如今明公得罪张让一伙,迟早必为所害,即使弃官而逃,虽一亭长亦可缚公。而明公屡次大破黄巾,海内归心,若能举旗待制,士民必云集而响应,赢粮而景从,天下传檄可定也。此大丈夫建功立业之秋,明公诚不可废也。”
皇甫嵩沉默良久,摆了摆手道:“我倦了,阎县君远来辛劳,可先到营中安歇。”阎忠虽要再说,却见皇甫嵩态度坚决,只得告辞出去了。
阎忠走后,中军帐里的烛火跳动得更加激烈,气氛更加压抑,秋明的鼻尖鬓角都慢慢地沁出了汗滴。他正想偷偷地擦一把汗,皇甫嵩骤然问道:“则诚,你怎么看?”
秋明几乎条件反射地要答道:“大人,我以为此事定有蹊跷。”忽然省悟到自己不是李远芳,皇甫嵩也不是狄仁杰,未必喜欢这样的调调。
搜肠刮肚了许久,秋明也不记得历史上皇甫嵩有过举旗造反的经历,甚至就连董卓这样的小瘪三屡次逼迫他也是逆来顺受了,自己可千万不能乱说话引起他的猜忌。
秋明认真地组织了一下语言道:“师尊,我认为阎县君和贾主簿的话有一定的道理。”他这句话一说,马上感觉皇甫嵩的呼吸急促了许多,帐内的空气也诡异了许多,秋明连忙接着道:“不过这个道理是站在他们立场上的道理,而站在师尊的立场上,却又许多不通之处。”
皇甫嵩来了兴趣:“说说看,怎么不通了?”
“师尊新破广宗,声望一时无两,纵然因为这些书信得罪了十常侍,想来他们也不敢公然加害,只敢暗中罗织罪名。而如今左丰和师尊交恶,还公然动用节钺对付师尊,已经弄到尽人皆知,即使十常侍发动陷害,想来也会有仗义敢言之士为师尊说项,未必便是一个必死之罪。”
说到这里,秋明的思路渐渐清晰起来:“我看荀攸此计,就是个死中求活的意思,而贾诩的方法,更多的是为了自己的进身之资。如果师尊举兵,若成,他是一个成龙之功,若不成,他也不过是逃归乡里,并无杀身灭族之祸,可是师尊的境遇就不一样了。”
皇甫嵩继续沉吟,秋明暗中擦了把冷汗,心想这个三国毒士果然是毒啊,皇甫嵩任命他为主簿,也算是对其有提拔之恩,居然这么一扭脸就把皇甫嵩给出卖了。他转念又一想,啊呀不对,纵观整部三国,贾诩识人断事猜测人心就没有不准过,难道他已经看出来皇甫嵩确有反意?
秋明越想越有可能,自从左丰走后,皇甫嵩的表现就一直大异寻常,自己虽然各种猜测,可就是没想到他会反。既然他有反心,自己却又如此说话,那么……秋明的冷汗顺着脊梁就流了下来,几乎沾湿了整片征衣。
担惊受怕中,每一秒都仿佛是在煎熬,又不知过了多久,皇甫嵩忽然长身而起:“则诚,速速将阎忠贾诩擒来见我。”他马上又改口道:“不,持我的金批令箭去,见此二人可立斩之,不得使其多言惑乱军心。”
秋明知道皇甫嵩主意已定,答应一声转身出帐,点集兵丁时,秋明又想到,如果不是自己多言,贾诩此计能否成功?皇甫嵩是否真的会反?还有,自己真的要斩了贾诩?一时间,秋明心乱如麻,不知如何取舍。
贾诩的营帐早就人去营空,守门的老卒说,他二人问了去濮阳的道路便向南直奔去了。秋明不敢耽搁,领人一路直追下去,又恐他们从小路逃走,于路口不断分兵,务要追到阎忠贾诩。
过得半日,大营中炊烟四起,用过午饭,一队民壮赶着空荡荡的粮车,迤俪向东北方向行去。
刚刚走出广宗,只听得四面锣响,一彪人马当先拦住去路,为首一员小将一脸猥琐两眼溜溜,大叫道:“阎县君、贾主簿,秋明在次等候许久了。”
混迹在民壮中的阎忠顿时面如死灰,贾诩苦笑一声排众而出道:“少将军如何识得我这一计?”
秋明得意地道:“我只不过突然想到,阎县君虽是西凉人氏,却久在信都为官,如何连去濮阳的路都不认得,分明是要来赚我。”
贾诩叹气道:“罢了,既然落入你手,要杀要剐,少将军给个痛快就是。”
秋明看这贾诩虽然话说得大义凛然,可是一双眼睛转来转去,分明是个惜命之人,哪里真能舍生取义什么的,当下笑道:“文和说笑了,我要想杀你,直接把你从营里搜出来不是更好?又何必等在这里喂半天蚊子呢?”
贾诩却不再说话,只拿眼瞄着秋明,秋明咳了一声道:“方今天下大乱,文和可愿随我共襄社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