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州风云篇——第十一章 对与错

黄盖率领放火的士兵点燃了大船后，立刻跳到后面的小船上，用橹推动火船前行了一段后，赶紧掉头回撤，他们可不想给曹军陪葬。不过，他们退的不远，退出一定距离后，马上又向无火的江岸驶了过去，他们要抓那些逃离了火海的曹军将领立功。

在大火刚起的那段时间里，曹军上下的确是一片慌乱，逃避的，跳江的，还有点理智的将领也喝止不住那样的惊恐人群。不过，时间稍微长一点，除了被困在火海里没有出路的士兵外，其他人的理智也慢慢恢复，老兵经验多一些，恢复的也快一些，他们知道，放火仅仅是敌人的行动开始，紧随其后的打击马上就要到来，在部分曹将和老兵的带领下，曹军散乱的人群慢慢集中起来，退到无火区域摆好了防守的阵势。

黄盖指挥小兵将船刚刚划到了距离岸边不远处，已经有所准备的曹兵看见江东的船靠向江岸，他们手中的弓箭就招呼了过去。黄盖没想到曹军这么快就有了的反击能力，没有堤防之下吃亏了，腋窝下中了一箭，扑通一声就掉进了水里。

小船上的其他士兵也在躲避弓箭，有两个小兵发现黄盖中箭落水，急忙去救，可风紧浪急，黄盖在水中沉浮了几下子，就混入了江面上的曹军伤兵和尸体中，找不到了。他们没有办法，只好自行后撤，等待周瑜部队上来后，前去禀报。

黄盖毕竟是老将，中箭跌下长江时，明白在冰冷的水中呆得时间越久，性命越危险，他咬牙忍痛向江心游去，周瑜的大队人马眼下刚过了江心，只要他坚持到自己的船队前，就能获救了。也是他运气不错，刚从人群中游出来，就碰到一根烧断掉入江中的桅杆，他急忙抱住，脚下蹬水，向已方漂去。

周瑜在黄盖出发后，他马上让所有的军士登船做好准备，黄盖的船队一过江心，他一声令下，战船即刻起锚，向曹营杀去。江东的水军比老曹的人马可是擅长水战多了，不仅士兵的作战能力强，船上的分工也是井然有序。每艘船上的小兵都分两部分，一部分负责打击敌兵，一部分负责打捞落水中的伤兵，并接受降兵。

韩当率领的是左翼部队，他站在船头上，凝望黄盖的前队暗中使劲，眼看火起，他立刻命令将战船加快速度前进，船队乘风破浪，很快驶过了江心，向江岸扑去。等到了距离战场不远的地方，就看见江面上已经躺了不少尸体，多数是被烧伤后跳入水中就没缓过气来的小兵，少部分是被挤下水淹死的。就在这些尸体中间，也有不少伤兵喘着粗气无力地向船挥手，哀求江东人救他们，这些幸存的曹兵已经不去理会来船是敌是友了。

东吴士兵没有丢弃他们，更没有伤害他们，而是能捞就捞，捞上船，没事的往旁边一押，伤兵就抬到专门的安置区，等会儿有接应船过来，把伤兵带到另外的救治点去。黄盖距离大船很近，第一批就被捞上韩当座船，安置在一旁，此时的他冷的发抖，腋窝下的箭还没有起出，狼狈的样子使得小兵一时之间都没认出他来。

黄盖神志还很清醒，看清了船头旗帜上斗大的韩字，见小兵们没注意到他，自己强撑起身子，呼喊韩当的名字。韩当正站在船头看火景和搜索敌方大将的身影，突然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赶紧过来一看，吓了一跳，马上亲自解开黄盖的盔甲湿衣，弄一套干燥的衣服给他盖好，才吩咐小兵，火速找小船将黄盖送到船队后面的医疗船上，找赵羽救治。

黄盖听到这话，是一愣：“赵子玉也参加作战了？”

韩当摇头：“他当然不会参加作战，但他要救人，还跟都督说，不论吴曹，他都要救。都督答应了他。”

赵羽的确在后面的医疗船上，这医疗船的名字都是他发明的。周瑜大部队做好出发准备的时候，赵羽刚从营帐里出来，昨晚，吕范他们几个受周瑜的指使，拉着他喝了很长时间的酒，愣是将他灌醉后才离去。等他从酒梦中醒过来，已经是晌午以后了，黄盖的放火军已经开到了江心。

懵懵懂懂地钻出营帐，映入他眼帘的是急匆匆的小兵，兵器和盔甲反射出的光晃的赵羽眼痛，他愣了一会儿后才明白过来，战争开始了。此时的他，竟没有一点看热闹的念头，更没有想到什么连环计、诈降计之类的事情，他唯一想到的就是生命，无数曹军将士的生命。

在我要救人的念头下，赵羽冲向了周瑜的议事营帐，周瑜已经上船，赵羽马上冲了过去。周瑜的人并没有拦他，他冲到周瑜面前后的第一句话是：“让我跟着，我要救人。你的人，曹操的兵，我都要救。”

周瑜岂不了解他的想法，也没一句多余的话，一指后面：“有救援船，你去。”

赵羽一愣，旋即跳转身就跑，边跑还边问：“是不是医疗船？”

医疗船？周瑜和周围的人一愣后，也反应了过来，周瑜便轻轻一笑：“很形象的名字，就叫医疗船吧！”

赵羽不过是随口一问，也没等别人的回答，跑到大军身后的船上一看，果然是救治伤兵的船，他跑到中间，一屁股坐下，面对一双双诧异的目光，点点头：“我要医治伤员，你们都督答应了。还有，我可是不管伤兵是谁，反正是活的都捞起来。”

军医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小心上前回答：“赵公子，大江上捞人，一直不分敌我。一般情况下，我们不亲自去捞，都是前面捕捞队将伤者送过来。”

赵羽在心里叫声大汗，脸上却装出正经样：“嗯，我知道。只是，这场大战规模太大，前方将士不一定忙的过来，我们恐怕也要加入到捞人的行列中，所以，我预先嘱咐一下。你们忙，你们忙，不用管我。”

各位军医互相看了一眼，转身忙自己的去了。赵羽坐了一会儿，心神不宁，内心的焦急又不好表现出来，便站起来察看船上的救治工具和药品。这时，他才突然想起自己准备的药品没有带上来，赶紧唤两个小兵去他的营帐把东西拿来。等小兵再回到船上，周瑜的大军刚刚启航，而黄盖的放火队已经快到目的地了。

在听到欢呼声和看到腾空而起的火焰时，赵羽的脸上除了悲伤就是痛苦，他很清楚地知道，那些葬身火海的小兵与他的冷漠不无关系。亲眼看着熊熊火焰腾空而起，亲耳听到哀嚎惨叫，这一瞬间，他突然想起了当初与司马徽的一段对话。

那次在水镜山庄玩的时候，他们谈到了管宁。司马徽对管宁很推崇，认为管宁是圣贤之辈，德才俱高人一等，是天下士子的楷模。当时，赵羽便问了司马徽一个问题：作为一个圣贤，到底是入世救百姓疾苦为好，还是避世保身为好？司马徽并没有正面回答赵羽的问题，而是说了一句高深的话：若要在乱世中心安，只有两种方法，一是控制别人，一是避祸隐居。

司马徽巧妙的暗示赵羽不是不明白，可固执的他当时给出了另一条路，他认为最正确的路：控制别人的人也被别人控制，避祸隐居是自欺欺人，参与其中游离于外，既能尽心为百姓解决一点实际的困难，也能避免政治漩涡，未尝不是最好的选择。

默默回想当日的对答，感受着江风带过来的烈焰温度，赵羽的心揪紧了，那一刻，他默默地问了自己一句：你的决定到底是对是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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