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
唐小糖处处斗气。
夏寻是不想跟唐小糖扯皮了,叹声道:“你没打过仗,不知道死人的滋味,但我打过,我知道。我从岳阳打到长安,又从长安打到方寸山,大小战役难数,有胜有负,但都得死人。我这人就一书生命,心儿最软,最见不得的就是人死。每个人的性命对我而言,都同样珍贵,也包括敌人。这一路走来,死在我面前的人实在太多,多得连我的眼睛都看累了。所以,在第八声金钟响起之前,我真不想再惹事情。你晓得吧?”
“呵。”
唐小糖不以为然,翘起一边嘴角,蔑声道:“打不打仗,死不死人,你累不累,与我何关?你怂我可不你好怂,你怕见血便自个待在这里,我自会领人南征北伐。”
夏寻摇摇头:“既然同舟共济,你便得听我的。”
“呵呵…”
唐小糖笑色更甚。
蔑声长笑许久,她忽然大眼睛又是一瞪:“笑话!你当你谁呀?赌局你赢了吗?没赢你就没资格在这里命令我!”
“我不想欺负你。”
“啊?”
话风急转,唐小糖没能跟上节奏。
夏寻没卖关子,解释道:“我意思是,你一姑娘家的,我欺负你没意思,而且赢了也不光彩。只是人命关天,不到最后一刻我都不想再起战事,就更不会让你带着人去找事。不然你惹得一身麻烦回来,最后还得我去给你补救。”
话说得很满,唐小糖根本听不入耳。
她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夏寻,狠道:“我劝你做人别太狂。想让我跟着你屁股走,你还得把赌局赢了再说。不然瞿陇话说的人,还是我师兄,轮不到你!”
眼看唐小糖要起火,唐川不着痕迹地扯了扯唐小糖的衣角,小声道:“小糖凡是留一线,别太过了。”
唐小糖不悦地一把甩开唐川的手。
“这是我和他的事,你别管。”
“……”
唐川当即无话。
夏寻不置可否地笑着,也无话。
白绣饶有玩味,正打算开口嘲讽去,但见独少使来眼色,就只好憋着气儿紧闭着嘴皮子。而场间宴席此时都已经吃的差不多了,许多考生陆续停下筷子,纷纷将目光定在主桌…
“好吧。”
待许久,夏寻含糊道两字,然后站起身来。缓缓走过几步来到唐小糖侧旁坐着的素衣女子身后,轻声问道:“这位大姐能否借个位置坐坐?”
“我去你大爷!”
素衣女子闻言脸色顿时黑了下去:“你叫谁大姐了?我看起来很老吗?”
“额…”
夏寻很尴尬,连忙陪笑再问道:“那叫小姐成吗?”
“叫姑娘。”
“好吧…姑娘能否借个位置坐坐?”
素衣女子这时才缓下黑脸来:“你要座这干嘛?想偷袭呀?”
“呵。”唐小糖不屑笑道:“他要能偷袭就好咯。区区出窍境,我一巴掌便能拍死他。”
素衣女子狐疑瞟眼唐小糖,没再多话,接着便站起身来让出位置。夏寻抱拳轻垫,施一小礼,然后端坐下女子的座位。
夏寻侧着脸,看着唐小糖,苦口婆心地再认真劝说道:“我说,人呀…得有自知之明。现在局面都这么明显了,你还如此倔犟又何苦呢?难不成,倔犟还能当饭吃?”
唐小糖把眼瞟天,看去远处的千盏灯笼,闷闷道:“呵,谁跟你倔强呀?你那天不很牛气说,我不服就算你输么?那姑奶奶我现在就不服,你还能拿我咋滴?你可别忘咱们的赌约,你若输则做我洗脚婢。”
夏寻神色略显失望:“你可知,自作孽不可活的道理?”
唐小糖蔑道:“我当然知道,说的不就是你这种人吗?吹牛皮也不打草稿,眼看要输了,就想来求我。呵呵,告诉你,姑奶奶我不吃这套。”
唐小糖如此倔强,夏寻自知是说不动了。
他不着痕迹地用余光瞟眼独少,但见独少放在精致算盘上的手掌微微点了点食指,似在传递着什么信息。
夏寻会意,不着痕迹了眨了眨眼睛,再重新看着唐小糖,问道:“能否借手一用?”
唐小糖不知夏寻打的是什么主意,警惕道:“干嘛?就你这单薄身子还想轻薄我呀?”
夏寻道:“你想多了,你虽漂亮可人,但不及我的未婚妻。我只是想给你把个脉。把完脉,事情便有分晓。”
“臭美...”
唐小糖警惕成狐疑。
但她大概知道夏寻深意,故免不得慌张就徒然心生了。如果说,把脉能得分晓,那无疑就证明夏寻曾经说过的话,那都是真的。可唐小糖至今仍不相信,夏寻会在粮草里落毒呀。
掂量去片刻,不得解。
唐小糖索性就一把抽起袖子,露出白兮兮的小手腕,递到夏寻面前,硬气道:“呐,要把脉可以,你要敢占我便宜,小心我用戳瞎你的眼睛!我就不信你能在粮草里下毒,而不让我察觉。”
夏寻晏然自若挽起袖子,接着一手握着唐小糖的手腕将其移至桌上,再用一手伸出三指轻轻按在她的掌下一寸的脉搏。
默默感受着由柔软肌肤之下传递来的微弱脉动,夏寻边说道:“我从未专攻过医术,所以并不擅长给人看病。这把脉的知识,也只是小时候被爷爷拿藤条逼着通读《太素脉法》《濒湖脉学》等书籍学来的,故至今仍只能摸得窥脉象的门槛,远不能登堂入室。不过嘛,今日用来给你探个体虚血旺,应该不成问题。可还记得,那天你来劫我粮草,我就明摆着告诉你粮草里有毒?在你走后,独少拿着醒酒茶,就来找我絮叨这事了。我和他说,唐小糖性烈而谨慎,处处疑虑,取回粮草后必不敢妄动。但瞿陇几千张嘴巴等着吃饭,他们若饿起肚子来肯定就不会相信我说的话,更甚至还以为我是在扰乱你们的军心,让你们有饭难吃。众口铄金,你唐小糖也独木难支,在查实粮草无毒后,一定会报以侥幸的心态施令放粮。”
“那当然…”
话音刚落,唐小糖翘起小嘴,自豪地抢过话来:“我自幼攻读百家毒术,天下奇毒没几样我是未见过的,也没几样我不能解。你要是真在粮草酒水里做了手脚,怎可能瞒得过我的试探?”
“嗯。”
夏寻不否认,微微点头:“是呀,天下奇毒归苗疆,我施毒又怎能瞒得过你的眼睛?”话说着,夏寻忽然挑起一线眼眸,转去话锋:“可是你有没有想过,瞿陇有你这么位识尽天下奇毒的小姑娘在,我又怎会使用一般的毒物呢?又或者说,我又怎会给你们用毒呢?你说,是这道理不?”
“……”
声语清平,似告诫亦似劝诫。
包括唐小糖在内,众人都听得不是味道。甚至还有些不知道其解…
唐小糖不耐道:“你到底想说啥?”
莎莎…
夏寻握着唐小糖的细长手腕,轻轻弹了弹三指,然后再稍稍上移三分,再闭起眼睛默默感受着什么,同时回道:“我想说,你猜对了却想错了,我没下毒却也下了毒。这话说来绕口,若往直白里说,就是我真在你们的粮草里下毒了。只是这种毒无色无味,无痕无痛,无病无恙,无知无觉,纵你识尽天下奇毒亦无法探查其存在。因为它似毒非毒,与其说是毒,倒不如说它是药。”
“药?”
夏寻轻轻点点头:“对,是药。”
“但你不必惊慌,这只是种养生的药。”
“养生的药?”
“……”
夏寻的话越说越迷糊,众人皆不知其所言,皆侧着脑袋儿傻愣傻愣的听着。
唐小糖更是糊里糊涂。俗话说是药三分毒,可见药毒本同根。救人者,称之为药。伤人者,称之为毒。唐小糖用辨毒的功夫去探药,当然是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呐,因为药不伤身还养身。但这话也能反过来说,夏寻用救人的药作为手段去下毒,又怎能赢得唐小糖?
“养生药…你给我吃安胎丸呀?”
“额…”
唐小糖冷不丁突然冒出这么句话,夏寻硬是被问题哭笑不得。
睁开眼睛,愣问道:“你的脑子可真跳,咋能想到安胎丸上呢?”
“你自己说的呀,补药嘛。”
唐小糖同样傻愣愣地看着夏寻:“女人除了安胎丸,还有啥补药的呀?”
“……”
唐小糖对补药的理解非常与众不同,夏寻没纠结在这问题上,继续把着脉说道:“好吧,这药不是安胎丸。但药效或许还真和安胎丸有异曲同工之妙。只不过嘛。这药名有些长,它叫《苓甘五味姜辛龙胆泻肝大补聚气汤》”
“额…”
这药名可还真是古怪,至少此间众人都像闻所未闻,面面相觑。
唐小糖勉略显尴尬:“你是哪来的偏方?”
夏寻放下一手,然后勾勾手指头,示意唐小糖换另一只手过来。唐小糖在得知夏寻落的只是一副补药后,心里也就不那么担心了,直接就把另一手也放到桌上。她就是铁了心要看看夏寻到底在耍什么花枪。
夏寻握上唐小糖另一手继续把去脉,面呈思索状:“这方子嘛,可不是什么偏方呀。不过…我若说出出处来,你可别惊怪哈。这方子嘛,是我被你坑惨之后,气得咬牙切齿,盛怒之下专门找人临时配来的一份补方。”
“我靠!临时配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