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小巷最深处有一个小酒馆。
酒馆没有招牌,也不招待外客,所以几乎没有人知道有这个小酒馆的存在。
酒馆的老板叫夏青,是个老实巴交的汉子,甚至给人感觉说不出的好欺负。他言语极少,而且也极少见人,即便与人见面,也只会露出一个笑容,有些傻傻的笑容。
可他到底是不是傻子,没有人知道。
夏青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呆在小酒馆,鲜少出门,仿佛外界的任何事情对于他来说,都是无关紧要,且没有任何诱惑性的。也正因如此,即便是周边的邻居也鲜少见过他,更不知道他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
所以按照道理来说,这样一个人,没有什么人会注意,也绝不会有什么人找他的麻烦——一个与世无争的人,又有谁会找他的麻烦呢?
只不过任何事情都有例外。
这一天,夏青和平常没有什么不同,清晨去菜市场买了一些新鲜的鱼肉,然后返回家中。
刚一进家门,夏青就僵硬住了,因为屋中骤然多了一个人。一个看上去很年轻很冷漠的年轻。
夏青立刻就想要叫,却没有叫出来,因为他的声音还没有喊出来的瞬间,本来距离他三丈远的人,忽然横移到了面前,一口剑已搁在脖子上。
脖颈上传来的冰凉,令夏青不敢发出半个字,他已知道他的生死已被这个人掌控了。
夏青双腿发抖,几乎要软倒在地上了。
但他没有倒下来。
夏青看着那个用剑指着脖子的青年,道:“只要你能放过我,无论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声音因为惊吓变得尖锐,而且一句话说了很久,才说完。
寒光一闪。
夏青以为青年杀机大动,要他的性命,暗叫我命休矣。却发现青年只是将剑收了起来。
夏青发现青年真用一种很冷漠很平静的神情看着他,他不是没有遇上过这种眼神,但却从未见过有那个人的眼神能有这人这么可怕。他有一种被死神盯上的感觉。
这人仿佛就是死神,绝不能招惹,绝不能冒犯。
砰。
桌上多了一锭银子。
足有五十两的银子。
青年淡淡道:“回答我三个问题,这锭银子就是你的。”
夏青忙不迭点头,他知道他是没有选择的。
青年道:“你叫什么?”
夏青道:“我叫夏青。”
青年又道:“你认不认得律香川?”
夏青迟疑一下,道:‘认得。’
青年道:“你和律香川是什么关系?”
夏青道:“我是他小时候的玩伴。”
青年露出笑容,将银子丢给青年,道:“你没有说谎,所以我不杀你。”
银子掉在地上。
夏青本来可以接住银子的,但听到青年的话,心底发凉,所以失手了。
他深吸了口气,道:“你是为老伯来报仇的?”
青年道:“你看得出?”
夏青苦笑道:“近来律香川得罪的人虽然不少,可得罪最大的人物就是老伯,以老伯的性情是必然不可能放过他的。”
青年道:“你很聪明,以你这样的聪明人,不应该是个小酒馆的老板。”
夏青道:“我自认不笨,可也自认不聪明,更何况我的胆子很小,我只想平平安安活着。”
青年看了他半晌,道:“你想不想变得很有钱,想不想自由自在的活着?”
夏青不假思索道:“当然想。”
青年道:“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你只需要为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
青年道:“我需要你为我出卖一个人。”
夏青深吸了口气,道:“是不是律香川?”
“不错。”青年淡淡道:“你不愿意?”
夏青毫不迟疑道:“我愿意。”
青年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道:“你似乎并不介意出卖他?”
夏青道:‘我不介意。’
“为什么?”青年道:“据我所知你和他似乎是从小到大的朋友。”
夏青道:“我不是,他从来没有将我当作朋友,我也自认没有资格成为他的朋友,更何况很早以前我就很想报复他了。”脸上露出了狰狞的神情。
青年道:“你为什么要报复他?”
夏青攥紧拳头,道:“凭什么从小到大都是我吃亏,他占便宜。凭什么他过上富足的生活,还让我成为他的仆人?”
青年道:“可你为什么以前不敢背叛他?”
夏青道:“我胆子小,本事小,所以我不敢,可现在我已没有选择了。”他的眼睛在发光,神情变得很激动。
青年深深看了他一眼,道:“我会给你一大笔银子,令你一辈子都吃喝不愁,只要你能达到我的要求。”
夏青露出激动之色,道:“无论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那么你让我当狗也行。”
青年脸上还是没有什么表情,心中却已感觉有些恶心。
他不是对夏青感觉恶心,而是对某些人的命运感觉痛心。他一向认为每个人应该有选择自己生活方式的权力,可事实上呢?似乎根本没有什么人能具备这个权力。
这岂非是人类的悲哀?可他也知道这种悲哀是随处可见的。他只希望这种悲哀不会出现在他的身上。
风无痕交代完事情,就走了出去。
夏青千恩万谢,眼中已有了光,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他虽然决定出卖了律香川,但他并不后悔,一点也不后悔。对于他来说,这绝不算是什么痛苦的事情。
他跟着律香川,只是因为律香川能让他好好活下来。他出卖律香川,也只是因为能过得更好而已。
至于仇也好,恨也罢,夏青一点也不在意。
他只希望自己能过得更好。
孟星魂躺在树上,吹着冷风。
他没有进屋,也没有任何动作。
他就这样静静呆在树上,没有人会注意到树上忽然多了一个人,这一刻他甚至根本已不将自己当成一个人。
他变成一个人的时候,就是他拔剑的时候。而他拔剑的时候,则是他杀孟星魂的时候。
这一次杀人和以往不一样。
以往无论杀什么人,他都是痛苦的。
可这次杀人,他却是快意的。
他为报仇而来,杀律香川为兄弟叶翔报仇。
三天后,律香川终于来了,在一个冷夜。
他不是一个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