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将军麾下小卒,将军府管家齐泰,奉命前来拜会洛府主!”
伴随着一阵爽朗而自信的笑声,一位须发灰白的六旬老者,带着两名仆从迈步入堂。三人皆是一身蒙古服饰,老者头戴圆顶立檐帽,下垂两条飘带,精神翟硕,神采奕奕。
一入中堂,齐泰先朝首位的洛天瑾恭敬一拜,随即转身朝凌潇潇欠身施礼,继而又不卑不亢地向谢玄、邓长川、洛鸿轩、柳寻衣等人依次拱手抱拳。从始至终,洛天瑾未曾开口说过一句话,全是齐泰主动所为。
“齐管家不必多礼。”洛天瑾静候齐泰施礼完毕,方才轻声寒暄道,“不知深夜来访有何贵干?”
面对洛天瑾的明知故问,齐泰仍是满脸笑意,他并未急着回答洛天瑾的问话,而是挥手示意身后的两名随从,将各自怀中的礼盒打开。盒内摆满金灿灿的元宝,在烛光映射下,一个个大金元宝璀璨生辉,分外惹眼。
这些金元宝随便拿出一个,都足以供养一家寻常百姓数年衣食无忧。而此刻在这两个礼盒内,如此珍贵的金元宝却足有整整三十个之多。
齐泰微笑着朝洛天瑾拱手拜道:“这是我们王爷的一点心意,还望洛府主笑纳!”
“洛某一向无功不受禄,不太明白汪将军这是什么意思?”面对价值连城的金元宝,洛天瑾却是连眼皮都未抬一下,语气平淡如水,甚至还略带着一丝不耐。
齐泰笑道:“今日在东海茶楼,我家小王爷与洛公子等人发生了一些小误会。王爷知晓此事后极为震怒,已对小王爷严厉惩戒,并且还特命小老儿带着些许薄礼,前来向洛府主赔罪!”
“哦?”洛天瑾眉头一挑,故作疑惑地看向洛鸿轩和林方大等人,淡淡地问道,“今日是谁在东海茶楼冲撞了小王爷?”
“不敢不敢!今日之事王爷已经查明,是小王爷鲁莽在先,与洛公子一行人概无关系。”齐泰赶忙解释道,“除去这些薄礼外,王爷还于明日傍晚在将军府略备薄酒,希望洛府主及贤王府的诸位少年俊才能不吝赏光。”说罢,齐泰那双精明的目光紧紧盯着洛天瑾,似乎在期待他的回复。
“既是汪将军盛情相邀,洛某又岂敢不识抬举?”洛天瑾微微一笑,但还不等齐泰满心欢喜的答应,却又突然话锋一转,似笑非笑地说道,“其实洛某早有结识汪将军之意,不过汪将军初到洛阳,连月来公务繁忙,因此洛某才没敢冒昧讨饶。既然明日傍晚汪将军难得闲暇,那又岂敢劳烦将军备酒?烦请齐管家回去转告汪将军,就说明日傍晚,洛某会在天香楼设宴,一来为远道而来的汪将军接风洗尘,以尽地主之谊。二来愿借此机会,与汪将军交个朋友。”
“这……”
“至于东海茶楼一事,洛某稍后自会查问清楚,明晚定会给汪将军和小王爷一个交代。”不等齐泰犹豫,洛天瑾已自顾自地继续说道,“至于这些金元宝,洛某实在受之有愧,所以就劳烦齐管家拿回去吧!”
“洛府主,此事……本是我家王爷做东,又怎好让洛府主破费?”齐泰辩解道。
“欸!”洛天瑾满不在乎地摆手笑道,“汪将军初到中原,又怎能不尝尝洛阳当地的美味佳肴?不是洛某自夸,洛阳城内最好的厨子都在鄙府之中,而且我还有珍藏了十几年的地道琼花露,明日也要献给汪将军细细品饮一番。呵呵……”
看洛天瑾胸有成竹的模样,齐泰心知自己不可能再说服他明日去将军府赴宴,因此稍稍思量一番,勉强答应道:“既然洛府主盛情难却,那小老儿自当回去禀告王爷,我在此先替王爷多谢洛府主美意。”
“哪里!”洛天瑾淡笑道,“宴请汪将军乃洛某之幸,只是明日要劳烦汪将军和小王爷移驾天香楼。”
齐泰环顾左右,目光在林方大和柳寻衣二人身上稍稍停顿,拱手道:“想必你们二位就是林少侠与柳少侠吧?”齐泰之所以认识他们,全赖汪清术对他们二人样貌的细细描述。
“是又如何?”林方大没好气地应道。
“哦!”齐泰也不恼怒,而是将目光转向洛天瑾,笑道,“在来此之前,王爷特意交代过,明日之宴势必要请林少侠和柳少侠赏脸,王爷要当面让小王爷向他们二位赔罪。”
“不去……”
“咳咳!”不等林方大下意识地驳斥,坐在一旁的洛鸿轩突然轻咳两声,打断了林方大的话,遂对齐泰拱手道,“还请转告汪将军,明日如无意外,他们定会去天香楼向汪将军和小王爷奉茶认错。”
“我……”
“如此甚好!”齐泰赶在林方大发飙前抢先应答,转而向洛天瑾辞行道,“天色已晚,小老儿不敢过多打扰,先行告辞。”
“回去替我问候汪将军。”洛天瑾点头笑道,“还有这些金元宝……”
“将军府的规矩是送出去的东西,绝不再收回。”齐泰坦言道,“如若这些东西不合洛府主心意,任凭丢弃便是。”
说罢,也不等洛天瑾再度开口,齐泰已命人将两盒金元宝放在地上,自己则拱手而退,迅速带人离开了贤王府。
“天底下怎会有这种人?”齐泰走远后,憋了半天的洛凝语方才迫不急地开口笑道,“我只见过有人拼命想得到金元宝,却还是头一次看到有人将这么多金元宝往外推。实在有趣!”
说罢,洛凝语忙将目光转向满眼沉思的洛天瑾,好奇地问道:“爹是北贤王,那个汪将军请爹吃饭是天经地义的事,爹为何非要反过来请他?”
“小妹此言差矣。”洛鸿轩解释道,“只凭一个汪绪统,当然没资格与爹平起平坐,但其背后的势力却丝毫不容小觑。其实爹反过来请他的真正缘由有三,其一是防人之心,汪绪统想在将军府设宴,可那里毕竟是他的地盘,酒菜、奴仆、厨子都是他的,难保不会是一场鸿门宴,因此为免误中埋伏,爹才选择不去将军府赴宴。其二和其三正是爹刚才所说,‘以尽地主之谊’实则是为了旁敲侧击,让汪绪统明白在洛阳城究竟谁是主?谁是客?而‘与汪绪统交朋友’则是为了窥探他的底细,以及查明他对我们贤王府的真正意图。”
“不错!”苏堂点头道,“之前府主说猜不透汪绪统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明晚的一场酒宴,正是要探一探汪绪统的虚实。”
洛凝语从未将事情想的如此复杂,似懂非懂的她只能讪讪地吐了吐舌头,转而看向若有所思的柳寻衣,问道:“明天你会去向汪清术奉茶认错吗?”
柳寻衣一直在暗中思量着汪绪统宴请洛天瑾的真正意图,同时也在不断揣摩着洛天瑾对蒙古人的真正态度。心中暗想:“汪绪统定是有备而来,意在拉拢洛天瑾,而眼下洛天瑾又是什么心思?他是否有意和蒙古朝廷交好?若他们一拍即合,那对大宋朝廷而言,岂不是火上浇油?对我身负的使命,更无异于是灭顶之灾。”
“柳寻衣?”
由于柳寻衣深陷沉思,因此并未留意洛凝语的问话,直到洛凝语再三呼唤他的名字,方才突然醒悟,茫然地看向洛凝语,喃喃道:“你说什么?”
“我是问明晚你会不会去天香楼向汪清术奉茶认错?”洛凝语略显不满地嘟囔道。
此刻,洛天瑾的目光不经意地落在柳寻衣身上,耐人寻味的眼神中涌现着一抹审视之色,似乎对柳寻衣的答案颇有兴趣。
“反正我不去!”林方大大手一挥,愤愤不平地说道,“要我去给那个王八蛋奉茶认错,还不如一刀杀了我!”
“林方大,休要胡闹!”苏堂训斥道,“明日去不去要听府主的意思,由不得你擅自做主。就算是死,你也得等明天之后再死!”
“可是我……”
“寻衣。”洛天瑾突然开口道,“你还没回答语儿的问题。”
洛天瑾莫名其妙的一句话,令柳寻衣登时心头一沉,他脑中快速盘算着洛天瑾此话的用意,眼珠下意识地左右转动着,竟是半晌没有应答。
“柳寻衣?”洛凝语嗔怒地喝道,“你是木头吗?不理我也就算了,竟敢连我爹的话都不理?”
“啊?”柳寻衣一惊,慌忙答道,“我是在想明天见到那个小王爷后,自己要说些什么,他会不会借机故意刁难我们?”
洛凝语闻言黛眉紧蹙,诧异道:“听你的意思……是打算向汪清术屈服?哼!真没骨气!”
“府主不想与汪将军交恶,我又岂能为府里惹麻烦?”柳寻衣苦笑道,“为顾全大局,我去认个错又算得了什么?而且汪绪统和汪清术已经点名,我和大哥若不肯去,岂不让府主难堪?”
柳寻衣之所以笃定明晚要去天香楼,其真正用意并非认错,而是要设法破坏这场的宴席,绝不能让汪绪统和洛天瑾圆满收场。
哪怕冒着被洛天瑾责罚的风险,柳寻衣也要故意捣乱。而关键就在于“奉茶认错”这一节,激怒汪绪统和洛天瑾或许不易,但激怒汪清术却是易如反掌。只要在宴席上双方闹僵,甚至闹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那柳寻衣就算大功告成。
“大哥,你说呢?”柳寻衣为表“忠心”,甚至还将林方大拉入“奉茶认错”的阵营。
“这……”林方大犹豫不决地望着洛天瑾,思量再三,方才勉为其难地点头应道,“若是为大局着想,我也愿意昧着良心去认个错。”
“如此甚好……”
“我看倒不必费此周章!”还不等忐忑不安的洛鸿轩暗松一口气,神色古怪的洛天瑾却是眯着眼,别有深意地盯着柳寻衣,突然开口道,“你们二人明天不必去天香楼,也不必向汪清术卑躬屈膝。”
“什么?”柳寻衣万没料到洛天瑾会有如此决定,故作慌忙道,“我们若不去,汪清术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岂不是……”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眼下我还有更重要的事交代给你们。林方大、柳寻衣,你们现在就回去收拾行装,寅时初刻来书房找我,天亮前便动身离开洛阳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