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拂悄声道:“爷爷’这是甚么阵势?有无破法?”
邓九公遥头道:“这阵势甚是古怪,但三十六人布阵,无外乎天罡、真武两种。
“他阵势不动,我也看不出来,你先闯一闯,我好有个眉目。
“记着,不要硬拼,一觉不妙,马上退回?”言下竟是把握不足。
他二人悄声低语,秦白鸥都听在耳中,眼见强敌拦路,这一老一少又无必胜把握,不由大急,开声喝道:“我是秦白鸥,奉帮主之命来提要犯,你们有多大的胆子,胆敢抗命拦路?”
他只想唬骗这些人让路,虽然声音发颤,仍是神色俨然。
为头那丐帮地子阴恻恻地道:“秦长老,你身为帮中长老,该当知道刑堂弟子只奉帮主之命,别人无极调遣。
“更该知道帮主提哪名犯人,自会将钥匙交给提讯之人,却没听说过连铁笼也一块儿提出去的!你犯上投敌,还能吓唬谁来?”
这番反驳正中要害,秦白鸥张口结舌。再也说不出话来。
邓九公忽地喝道:“张全祥!在我面前,你还敢这等无礼?”
那叫做张全祥的弟子被他一喝,阴沉的脸登即现出惭色,躬身道:
“邓帮主,当年我在通州冻馁几死,若非你收留于我,我没有今日。
“不过现下你老人家失陷囹圄胡帮主当权,我也是上命所差,情非得已。
“倘若段少侠能闯过我们这座‘真武天罡阵’我们至多是防守不力,若是不战而退,全家老小都会有性命之忧。老帮主恐罪则个!”
邓九公“哼”了一声道:“算你老实!为了全家性命,那也怪你不得,拂儿,你且给我闯一闯看!”
段拂应道:“是!”回头对秦白鸥道:“好好看顾邓帮主,若有何失,我唯你是问!”
秦白鸥咧了咧嘴,苦笑一声,心道:我他妈的真是倒足了八辈子霉,先被胡六奇设计,现在又被这小子使唤,还得提心吊胆,生死未卜,做软骨头又有甚么好处?
段拂也不管他自艾自怨,双足一蹬,直冲向群丐的阵势。
他艺高人胆大,一上手便即抢攻,人在半空,左手“潜龙勿用”右手“龙战于野”,两掌卷起两股疾风,击向当头的四五十丐帮弟子。
那四五个人眼见掌风袭至,竟然不动。
段拂正自纳罕,却见两旁十余柄利剑刺出,接了这两掌,段拂一怔,正面的那四五人宝剑齐出,又快又狠,登时罩住他全身要害。
段拂在上一关口踢倒了三十六名快刀手,闯阵之前也早料想到这些人武功相若,但这四五人宝剑一出,功力虽不如何,方位,角度的配合却是妙到毫巅。
他知道自己稍有犹疑,或是略微一退,身上便须添几个透明窟窟,其时不及多想,身形蓦地硬生生地空中顿住。
丐帮这“天罡真武阵”的剑法果然奇妙,众弟子出招之际正是算准了对方进退趋避的各个角度,无论对方如何应付,只须一动,便即中招。哪料想段拂居然有此胆识。
更有此功夫,人在空中忽如僵住了一般,连手指也不动一下,那几人收势不及,几柄剑横七竖八,却恰恰都从段拂身边寸许处穿过,却没伤到他分毫。
这一下惊绝险绝,段拂也出了身冷汗,趁着几人一怔的工夫,十指连弹,那几人脉门上早中“铮铮”数响,宝剑拿捏不住,飞上半空。
段拂大喜,着意要在这几人身上打开缺口,破了这座“天罡真武阵”,刚待发招这几人纵身疾退,眼前银光闪烁。
已有十二三柄宝剑从旁攻了上来。
他适才尝过厉害,不敢轻敌。
当下顾不得对那几人出手,凌空打个急旋,又高又飘,已从宝剑上面飞过,双掌顺手拍出,有两人被掌风带着,痛号一声,已经受伤。
适才打话那张全祥是这阵法的主持之人,他知适才这两招是这阵法中的精妙之作,哪知没伤到敌人一根毫毛,还有六七名兄弟着了他的手脚。
他常年在此守护,极少出外,虽听帮众说这年轻人武功奇高,至此才亲眼得见,不由暗暗心惊,举剑喝道:“七十三!”
邓九公见识渊博,胸罗万有,一见三十六人布阵便知不脱天罡,真武这两种范围,只是于其中细变未能详悉而已。
古代星像之中,天罡有三十六。真武主北,北斗有七,这阵法融合二者,计有二百五十二般变化。
张全样喝声“七十三”,意指施出第七十三变。
他知时候稍久,邓九公必有破法,要在最短时间内将段拂困住,才是上策。
段拂身陷阵中,眼见丐帮帮众此来彼往,剑法精妙凌厉,不由也是心中忐忑,当下连出重手,企图以大力击伤数人,只消对方阵法稍不连贯,自己便有可乘之机。
岂知每招击出,对方都有七八人接过,虽然狼狈,阵形却不混乱,自己更险些被两旁救援之人的宝剑所伤。
他数招无功,不由略感焦躁。
邓九公忽道:“陆地飞升?”
段拂一怔,旋即想起这是邓爷爷传给自己的一招轻身功夫之名,他是要自己以绝高轻功与他们缠斗,引他们将阵法多变几变,才能看出端倪。
当下身法一变,展开轻身功夫,犹如足不点地般大绕圈子,每逢丐帮帮众山手袭击,都是一沾即逝,并不缠斗。
再奔出数圈,他体内真气充溢,真如陆地飞升一般,丐帮阵中功力较浅的弟子已连敌人身在何方都瞧不出来,只觉灰影连闪,不禁头晕目眩。
张全祥见势不好,刚要喝令将圈子收紧,邓九公忽地喝道:“出阵!”
段拂哈哈一笑,猛地向身前十余个丐帮弟子撞去。
这一撞迅疾无伦,丐帮弟子大骇之下,总算训练有素,倒也记得挺剑直攻。
段拂不与他们纠缠,倏地向后直退。
这一下用的乃是邓九公传给关关的“微雨燕双飞”的身法,他身后那几名弟子眼睛一花,还没来得及反应,段拂已从他们身体的缝隙之中穿了出去,稳稳站在阵外。
邓九公哈哈笑道:“拂儿,这一千可帅得紧哪!”
段拂知他必已有妙策相授,俯下身去,邓九公低声道:
“胡六奇在这套阵法中又加了诡异变化,你再去闯阵,记得他们的诀窍是‘应左则前,应右则后’八个字,必要的时候可用暗器。
“不过这些人虽然受胡六奇驱遣,也未必情愿,可不要害了他们性命。”
段拂听了“应左则前,应右则后”这八个字,眼前倏地一亮。
他于奇门八卦之术本有根基,这时略一思忖,这“天罡真武阵”已全无秘奥可言。
他长笑一声直起身来,对那张全样道:“你们欺负小爷没有兵刃,摆下这座人模鬼样的臭阵来跟我为难!
“好罢,我便不用兵刃,二招之内便要将你这座阵破了,看你们还作得甚么怪?”
那张全祥见他冲出阵去,又与邓九公低低说了几句话,便知事情不妙,可是段拂竟然声称三招之内能破了这座大阵,那可简直是笑话奇谈了。
他心中一宽,见段拂气定神闲地走了过来,也不打话,将剑向两边一摆,丐帮弟子的圆圈中现出一个缺口,任由他施施然入阵,然后合拢。
段拂进了阵中,负手而立,淡淡道:“来罢!”
张全祥不敢怠慢,挥剑道:“一百二十六!”众弟子听他号令,左穿右插,登即将段拂围在中心。
段拂坦然微笑,望着丐帮众弟子疾速旋转,却既不出手,也不闪避,心中只琢磨着“应左则前,应右则后”这八个字,留神看他们脚下步法。
张全祥见他如此镇定,反倒沉不住气,喝道:“上!”面对段拂十二名弟子挺剑直刺。
两旁众人都凝神以待,准备接他攻势。
这十二人一动,段拂长笑一声,双袖一抖,十二枚围棋子呼啸而出。
他这时明白了阵法秘奥,对于这些人下一步如何趋避动作了如指掌,这十二枚棋子一点也没浪费,尽被打在那十二名弟子手腕锐骨尖端的“神门穴”上。
那十二名弟子手腕一痛,宝剑“当啷”、“当啷”落下地来。
段拂笑道:“第一招!”
转身道:“接赏钱罢!”十二枚铜钱脱手打出,背后那十二名弟子举剑相迎,“当当”连响,十二柄宝剑已被齐中打折。
这时段拂才笑道:“第二招!”
张全祥大骇,还没惊呼出声,段拂已如魅影般欺向自己这旁,只见他东一兜,西一晃,手上已攥了一捆明晃晃的宝剑冲到自己跟前。
张全祥起剑刺出,挽出四五个平花,分袭段拂全身四五处大穴。
段拂笑道:“这一手不坏?”反手一抓,张全祥只觉虎口一麻,宝剑已到了对方手中,段拂笑道:
“第三招!”
至此丐帮这座“天罡真武阵”在段拂手下一败涂地,三十六人中只有这张全祥才有机会攻出一招。
他面灰心丧,垂下头去,嗒然不语。
段拂道:“开门罢!”
张全详见了他这等神威,不敢违拗,伸手到石壁中扳动几下,第二重石门轧轧洞开。
段拂将铁笼掮在肩上,昂然而出,秦白鸥见他如此神武,也吓得一颗心乱怦乱跳,低头跟在后面。
邓九公虽知他能胜,也决计没有想到如此干脆利落,心中喜乐难以言宣,微笑道:
“拂儿!你很好!你很好!不枉了我一番教诲?”
适才段拂打棋子和铜钱的手法都是邓九公亲授“七事神功”中“棋字门”的功夫,他自是知之极稔。
三人在跨过第二重门户的刹那,心头都模拟着进入最后一重,不知胡六奇又会摆下甚么花样,又要有一场甚么样的龙争虎斗。
哪知长长的通道两边只有火把闪烁,半个人形也看不见。
段拂屏息侧耳,道:“爷爷,这里没人!”
以他功力,别人就算藏得再深,呼吸之声也逃不过这双耳朵去。
邓九公“嗯”了一声道:“这可奇了。
这座刑堂每重门户都有三十六人把守,这些人到哪去了,难过他们知道敌你不过,竟然逃了,不好!快去看看门户!”
段拂心头一凛,几步蹿向甬道尽头,在第一重石壁上掀了几掀,惊道:
“爷爷这道门已给锁死了!”
邓九公黯然点了点头,道:“我早该料到!”
段拂急道:“您也没法子开启么?”
邓九公道:“这道门户最为隐秘复杂,胡六奇肯定又做了手脚。一旦在外头锁死,除了外面的人主动进来,咱们可没法子出去!”
段拂急道:“那怎么办?”话音未落,头上忽然“轰”的一响,他刚觉不好,两个硕大无比的铁笼直落下来,恰好将他和秦白鸥罩在下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