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竟然一言不合,便下杀手,你究竟是何居心?”
说到此处。更加生气,抬脚踢去,正中他前胸的“神封穴”。
这“神封穴”正是解“哑穴”的对症穴道,余人杰着了这一脚,登即可以说话,大叫道:“黎洪!我是本舵舵主,你竟敢如此对我,不怕帮主找你算账么?”
到了此刻他兀自强硬,直把个黎洪气得不怒反笑,粗声粗气地道:
“直娘贼!今天我拼着受帮主严责也非宰了你这王八蛋不可!
“左右我这条命是安公子救的,大不了一命抵一命,又有甚么了不起了?”
手起一掌,向余人杰顶门全力拍了下去。
掌到中途,突觉臂上一紧,已被段拂拉开三尺,只听段拂道:
“黎兄,此人虽然罪大恶极,死有余辜,但若你亲手杀他,必有后患,何况我留着他还有用,还请黎兄不要动手的好。”
黎洪虽然脾气暴躁,毕竟不是蠢人,一经点醒,立时领悟,道:
“公子说得是,就让这贼厮多活几天便是。”
段拂望着余人杰,冷冷地道:“丐帮号称江湖上第一大帮,平素所为,都是侠义之事。
“正因有你这样的无赖狠毒之人,才使丐帮声誉大大有损,我并非丐帮中人,你也不是我的舵主,此刻想要杀你只是举手之劳。
“不过丐帮帮主自然英雄侠义,怎会有你这样的黑心子弟,你这就随我上君山去,我要当面向贵帮帮主请教,你这样的人算不算是害群之马?
“纵容子弟,铲除异己,这又是侠义道哪一门子的规矩?”
他一方面是为黎洪着想,不愿他违犯帮规,落得的什么后患,主要却是借余人杰带路,要到君山总舵去见见丐帮帮主,以便查察自己身份来历的线索。
适才余人杰闯入之前,他说有事要麻烦黎宋二丐,也就是这件事了。
余人杰原未料到黎洪破釜沉舟,竟然要下重手毙了自己,正吓得体若筛糠,突见段拂相救,已是惊喜交集,待得听他说要自己带路上君山,更是大喜过望。
一则君山乃是丐帮总舵,帮主、长老尽在,帮中高手不计其数,这小子纵有通天能为,也绝讨不了好去,二则自己与帮主交谊极深,帮主绝不会见死不救。
当下喜容满面,点了点头。
段拂送走了黎洪,转头道:“顾姑娘,咱们本来谈兴甚欢,都被这班恶客败了请兴。真是遗憾之极。现在在下要赶往君山,这就别过罢!”
顾湄道:“公子,这等恶人毙了便是,那君山乃是丐帮总舵,高手云集,公子又何必干冒大险,去争个道理?
”她在江湖上走动已惯,深知丐帮中人极不好惹,很是担心段拂要是与帮中高手冲突起来,那可不易对付。
她在**几达十年,早视男人如粪上,今日才与段拂相见两个时辰,竟然牵挂无比。
这种担心无端而来,连自己也是暗暗称奇。
段拂道:“姑娘好意,在下心领。为了这点小事,确也不必跋涉这一遭,不过在下适才对那黎宋两位说的乃是实话。
“在下数月前掉下悬崖不再记得昔日之事,只因身有‘降龙十八掌和钉狗棒法’的武功,猜想与丐帮必有极深渊源,此番上山主旨还在探明身世真相。”
顾湄点点头道:“原来如此,先前我还以为你是戏耍他们,这……这倒是该去的……”
她话虽如此说,心中却觉得算算的,一千个一万个舍不得与段拂分开。
她是个敢爱敢恨之人,生性又极豁达,展颜一笑道:
“安公子,不如这样,左右我也是云游四方,闲来无事,不如咱们结伴同行,我也随你到君山去开开眼界,你看如何?”
段拂不料地直截了当地提出这等要求,不禁好生为难,从内心来讲,他自是极愿带这位姑娘同行,她相貌既美,又与自己极谈得来,比之只带着一个生相丑陋,心地恶毒,言语无味的叫花子,苦乐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可是自己与她初次见面,二人便要千里同行,这中间总觉不太妥当。
顾湄见他踌躇,不禁眼圈一红,道:“公子若觉不妥,那就罢了。我生来苦命,名声又极不好,如公子这样的人,自然瞧我不起。咱们后会有期罢!”
说罢泫然欲泣,掉头便行。
段拂听她误会,连忙道:“姑娘留步,既然如此,在下答应便是。不过在下绝无嫌弃姑娘之意。
“姑娘冰雪聪明,才气横溢,纵然有甚令人误会之处,也必出手不得已的苦衷。
“咱们相见虽暂,在下却已将姑娘当作平生好友,岂敢有瞧不起的心思?”
他这番话出自肺腑,说得极为诚恳。
顾湄止住脚步,霁然色喜,一双妙目在段拂脸上转了几圈,问道:
“你说的可当真?”
段拂道:“当然。”顾湄嫣然一笑,百媚横生,道:
“我早就知道你是好人,不会丢下我不管。”
段拂见了她脸上的狡黠之色,明白敢情地适才的话是装出来挤兑自己的,但不知怎地,心中反觉一阵甜意。
君山位于洞庭湖之旁,明时归属岳州境内,距郴州足有千里之遥。
段拂与顾湄同着一个半死不活的余人杰,翌日便即上路。
那余人杰身受重伤,踝骨又碎。虽经医生调治,一时三刻之间哪能痊愈,一路在段拂、顾湄的强逼之下缓缓而行,苦头吃得可就大了。
他恶事做下不少,直到今日始才遭到一点报应。
段拂与顾湄带了这个大累赘,一日只行得三四十里,不过他二人指点形胜,谈艺论文,胸襟舒畅,却似反觉着慢一些走,这条路永远也走不到尽头才称心意。
这日傍晚,两人来到长沙郊外的一座小镇上,向当地土人打听,知道此地名叫十七里坪。
时当盛暑,虽然日色昏黄。热气仍然蒸人。他们走了一日,既热又倦,当即投店住宿,乡村小店,也无所谓上房不上房。
好歹收拾出了三间干净屋子,段拂将余人杰扔入其中一间,点了他的穴道,自己与顾湄各住一间。
近来余人杰伤势已见好转,他虽不怕这人有甚异动,但顾湄武功不及他,却不能不防。
段拂回到房中,打坐行功,无一时便觉真气鼓荡,四肢百骸无不舒坦,自觉近来功力又有进境,甚是满意。
他也倦得很了,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再睁开眼时,只见月华如匹练一般照入屋中,映得四下里明如白昼。段拂望向窗外,月挂中天,估摸自己已睡了两个多时辰,觉得精力甚是充沛,当即推开屋门,来到院中。
这时子未丑初,正是一天中最为凉爽的时刻。四周虫声唧唧,反显得午夜空寂静,段拂深吸一口气,觉得甚是舒畅。
正在此时,隔壁木门“吱”的一响,闪出一个白色的人影,段拂一惊,本能地问道:“是谁?”旋即自己也哑然失笑,隔壁除了顾湄更无别人,还能是谁?
顾湄向前行了几步,拍拍胸口道:“吓煞我了。安公子,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问这句话时,恰巧段拂也在问:“顾姑娘,你怎么也出来了?”
两人一齐开口,一齐结束,不由得相对一笑。
顾湄道:“我睡了一会儿已经够了,见月亮很好,又甚是凉快,所以出来走走。”
段拂道:“我也是的。”两人又是一笑,在院中找了块平滑的大石,坐了下来。
顾湄道:“安公子,咱们同行了这么多日,我却只知道你姓安,大名是甚么?”
他二人同行数日,话是说了不少,却互不及私务,直到这时更深人静,两人心闲意得,顾媚才突然想到,问了出来。
段拂笑道:“其实我也不姓安,这是江南五侠中‘地灵星’安道全爷爷的姓儿,至于真正姓名一点儿也记不得了,否则也大可不必到丐帮一行。”
接着便把自己跌落悬崖,被桃花、桃叶姊弟相救,安道全相助自己恢复武功等事向顾湄说了一遍,桃花思慕自己这一节却略过不提。
哪知他略了过去,顾湄却偏偏提出来,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问道:
“这位桃花姑娘生得美么?她喜欢上你了么?”
段拂不知她如何猜中,猝不及防之下,闹了个面红耳赤,讷讷地道:“没……没有。”
顾湄微微一笑,寻根究底地道:“甚么没有?是桃花姑娘不漂亮,还是她没有喜欢上你?”
段拂道:“桃花姑娘很是漂亮,不过她……她……没有喜欢过我。”
顾湄见他脸上神色尴尬,不禁“扑哧”一笑,道:
“喜欢就喜欢呗,有甚么了不起?何况喜欢上你才是对的。
“若是见了你还视若无情,这位桃花姑娘的眼睛岂不是大不好使了么?”
段拂心头一动,不敢接口。两人静静坐了片刻,顾湄忽然道:
“你说桃花姑娘与我相比,哪个更漂亮些?”
段拂又是一个意外,不禁抬眼向她看去,月华辉映之下,她的眸子闪闪发亮,真如月射寒江,霞映澄塘,一张俏脸因为不知是兴奋还是羞涩显得红扑扑的,好似一块洁净滑润的羊脂美玉。
段拂心道:女儿家真是奇妙,怎会生得这般细致艳丽,好似细心琢磨过的一般?
不禁脱口道:“当然是你漂亮!”
顾湄喜道:“真的么?”忘形之下,一只玉手掌已握上了段拂的双手,旋即知道不妥,连忙松手,垂下头去,芳心鹿撞。脸颊飞红。
两人各怀心事,一时找不出话来说。
最后还是顾湄打开僵局,问道:“那么你记得自己是怎样掉下悬崖的么?
“是别人将你击下来的?还是自己失足掉下来的?”
段拂道:“我也不知,这件事我一直在想,可惜一点头绪也没有。”
顾湄沉吟道:“若是你自己失足倒也罢了,倘若竟是有人打你下去凭你的功夫,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必然在武林中是数一数二的高手,应该很容易找。
“少林方丈和武当掌门是武林领袖,不过我瞧他们的武功多半及不上你,我知道的恐怕只有丐帮帮主邓九公才有这等功夫,可是他为人素来号称正直侠义,又怎会做这种事?”
段拂听了“邓九公”这几个字,心头不禁一震,觉得自己好像在甚么地方听过,却又怎么也想不起来。
顾湄沉思片刻,忽道:“对了!倘若真是有人打你下去,这人一定便是邓九公”
段拂奇道:“怎么!”
顾湄道:“你身上有降龙十八掌和打狗棒法的功夫,据我所知,这两种功夫非丐帮帮主不传,可见你十有八九是从邓九公那里学到的,所以才会与丐帮发生渊源。
“那邓九公号称侠义,可是这余人杰是他的徒弟或者亲信,常言道:‘物以类聚’做徒弟属下的卑鄙如此,当师傅上司的还能好到哪儿去?
“何况你那天没听到余人杰说么?帮主要提防慑服舵中的老丐。
“这人对属下使这样心计,就更加不是好人了。”
她这番推测合情合理,把段拂听得连连点头。
顾湄又道:“只是他既传了你功夫,为何又要伤你?
“这中间的缘故可就不得而知了。
“多半是他要你用所学的功夫去做坏事,而你又不肯,他才大动杀机。”
段拂道:“顾姑娘,你说的极有道理,可惜只是推测,咱们终须上君山一行,才能明白真相。
“只是倘若那邓九公真是大好大恶之徒,咱们此去无异于羊入虎口,这个风险可冒得不小。”
顾湄一笑,心道:为了你,冒再大的风险我也心甘。(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