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苏元桥跪下,李奏忙上前半步将他扶起,迟疑道:“五郎,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能否出去说话。”
出门前,他对神火司的司直郎道:“把脚镣开了。又不是囚犯,上什么脚镣。”
他领着元桥往外走, 低头想了很久,才开口问道:“元桥,你在军中任过职、带过兵。你们苏家的亲兵之所以忠心,除了军饷比别人领得多,还靠什么手段?”
“靠我们以诚待人,我们吃、住、操练都和亲兵在一起, 对待他们的亲人也像我们的亲人那般!”元桥心里憋着口怨气。李奏展颜道:
“你们是如何待他们的亲人?”
“他们的亲人都随军做军需人员,年纪大了还可以到苏家的庄园生活。”
“所以他们并不能随意还乡,有的也是相对的自由。”李奏转脸看着他:
“朱邪执宜......也就是阿慕,生父过世后,曾经派人来接玄铁,想报答他的养育之恩,为他养老送终。这本是件好事,可我不能成全他,反而要让他知道,他养父在我手上,只有相对的自由。”
他停了片刻,见元桥没有说话,他才问:
“今日你怎么过来了?我是去看金猊,它有些不好了。路过这里顺便看看。”
“金猊怎么了?”元桥知道妹妹很喜欢金猊,不由自主问道。
李奏叹了口气道:
“年纪大了,脾气反而大了。马师看它腿受过伤,不敢让它奔跑,它不耐烦每天就是在草场里走走,昨天反抗的时候还踢了人。
有时候我们对别人做的事,总以为是为别人好, 却不知别人会有自己的想法。”
他像是在说金猊,又像是说玄铁。元桥从怀里掏出两张折好的图纸递给李奏,道:
“这是妹妹画好的图纸,它叫‘铁炮’。炮身和里面使用的炮弹,都是用铁做的。铁皮弹代替火药包,炸开之后杀伤力更大。”
“泱儿?”
李奏仔细看了看图纸,将它递给阿凛,想了想说:“你去通知神策军增防火器坊,内部则给玄铁更多一些空间。告诉他们,本王特批苏五郎可以随时进去见玄铁。”
这也是他能做的最大让步。
目前玄铁还是火器制造的核心人物,他决不能被除朝廷以外的人得到。
阿慕是他的徒弟,也是重感情的人,但他他仍需将玄铁牢牢抓在手里,就像对待至今仍关在内侍狱里的萧崇义一样。
让元桥随时可以进去,不但是方便商议火器,他更希望这样能让元桥和洛泱放心。
元桥回到府里,将玄铁的事对洛泱说了,他自己想通了,还劝妹妹道:
“殿下也不是针对玄铁......这也是以防万一, 毕竟之前就出过事。只不过他是我们苏家的老人,就算现在放开了脚镣,他还是失去了自由。”
“阿慕......以前他那么信任他,教他读书、兵法,现在也要防着他。”
只要向前走,就会不可避免的改变。洛泱感觉有些心塞,但又无可奈何。想到自己和李奏的未来,她只想珍惜自己所剩不多的自由。
午后阳光已经去了一日中的锋芒,洛泱忽然想出去走走。
很久没来东市了。自从萧飞飞不在这里,她就再没来过换装玩偶屋对面的许愿池。
此时池边游人不多,石台上趴着几只刚刚游出水面活动的乌龟,荷花将手里的小布袋递给她:
“小娘子,咱们来得正是时候,放生池这里已经阴下来,乌龟都出来觅食了。”
洛泱正坐在石头上喂乌龟,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苏小娘子好有闲心。”
回头一看,是位贵女,但洛泱并不认识。她起身笑道:“这位小娘子不知如何称呼?”
“我姓郭,以前远远见过你两次,只不过你总是在人们视线中心,不会注意到我这种小人物。”她嘴里说自己是“小人物”,却没把谁看在眼里。
“原来是郭娘子。你要一起喂乌龟吗?我这里还有饼屑。”洛泱微笑道。
郭娘子往池中石台上望去,并没有接洛泱递过来的布袋:
“脏。而且,我向来不喜欢把时间浪费在这种与我无关的事情上。”
“那我岂不是很荣幸?能让您在千百人中认出来,还浪费您时间过来搭讪。只是不知道,我与您有什么关系?”
洛泱不知自己几时得罪了这位郭娘子,让她专门过来对自己冷嘲热讽。
郭娘子不屑道:“我听阿娘说,你家中没有姐妹,从小跟着阿兄们厮混,家教缺得很,果然如此。口不择言、毫无礼节,所以也根本不会为别人着想。”
“家教只对有家教的人有效,我更没必要为我不在意的人着想。你想说教只怕找错了对象,我有空喂乌龟,却没空听人说废话。荷花,我们走。”
洛泱将袋子里的蒸饼团团,一股脑的倒进乌龟池,转身就往换装人偶屋走去。
“原来齐王殿下是你不在意的人。”郭兰香终于脸上露出了笑容,转头对身后的一位小娘子道:
“殿下为了她不惜与太皇太后翻脸,唾手可得的一切,转眼便要烟消云散。”
洛泱停下了脚步,她转身走到郭兰香面前,似笑非笑道:“齐王殿下不在意的人是你,所以我对你也一点不在意。至于我于殿下之间的情义,我们没必要向你解释。”
郭兰香气得冷哼道:
“你有什么好得意的?我能给他想要的一切,你只会把他从朝臣身边拉开,一个迷恋女色、轻重不分的人,又怎能得天下人心!
走着瞧,殿下迟早会醒悟,去做他该做的事。”
郭兰香气呼呼的走了,洛泱却愣在原地若有所思。
这些日子大家都将她保护在苏家院墙之内,虽然知道太皇太后想把郭兰香指给李奏,但他也只告诉她,已经拒绝了。
外面的流言蜚语她能听到的也有限,三兄不在,李奏来府里很少提朝堂上的事。唯一那次,还是因为浅草堂查出颍王在背后作乱。
听郭兰香的口气,李奏在朝堂上已经困难重重。
而起因竟是因为,他爱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