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有容听说荷兰强占澎湖,要求通市时,就说:“夷意岂在市?不过悬重赂饵我,幸而售,将鼾睡卧侧,踵香山澳故事,睥睨中土尔。”在军事会议上,力主不可通市。
领受命令之后,沈有容认为对待荷兰这件事“剿而得胜,徒杀无罪,不足明中国广大;不胜,则轻罢百姓力,贻朝廷羞,不如谕之”。
他仔细考虑后认为荷兰战舰无法克制,直接开战风险很大,况且水师里被高寀渗透的厉害,容易被暗中破坏。这仗不能打,他不顾个人安危决定亲自去走一趟。
他先释放了林玉,想要用为反间。他调查得知,林玉的祖父当年为官时曾经驱逐了西班牙人,是一个有气节的好官员。他认为林玉是可以争取的,如果林玉和他一条心,就容易说动韦麻郎。
他和林玉推心置腹,深谈了一夜,终于感动林玉,林玉决定帮助他见机行事。沈有容就带了林玉和几个随从,单刀赴会去见韦麻郎。然后架一艘小船直接去了澎湖。
韦麻郎没想到,对方的水师统帅居然敢单身来见他,十分吃惊,心里也认为,福建的军队一定做了万全的部署,否则是不敢孤身前来的。沈有容先让他心惊胆战,树立了心理优势。
沈有容见到韦麻郎后,说:“韦麻郎先生,不知您是否听说过在我朝嘉靖年间,有个宁波人勾结日寇,借入贡为名,送得比你多数倍厚礼于朝廷,却被朝廷处决,并传首郡国,有此先例,怎会收受你的入贡呢?所以说我断定皇帝不会允准互市通商的。”
韦麻郎说道:“我们已经找到了能为我们疏通关系的人,他可以直接联系皇帝。”
沈有容厉声说:”你是说税监高寀,他是愚弄你的,按我朝律法收受贿金当斩,而且请求通商互市之权在巡抚,而福建巡抚却是三番五次派人前来,劝你们离开.”
韦麻郎:”将军之意,岂不是我们被高税监欺骗不成。”
沈有容:”像高税监之流,向来在福建八府之地巧取豪夺,鱼肉百姓,恶名远扬。如他们擅自做主欺诈你们,按律是死罪。况且,与外番商谈互市贸易,按我朝之规矩,均应先经府案,在通部院检准,方能奏请天子定夺,然你们巡抚这第一关,即难迈进,何谈逐级报请之事。”
沈有容告诉他能同意互市的必须要皇帝和内阁才有的权利,入贡和贸易是两国之间的外交大事,是必须要走正规程序的,不要把希望寄托在某个人身上,那是不可能的,不要有这种侥幸心理。
韦麻郎说:“来者俱言市成,将军言不成,何也?”并说高宷的使者已经来了。意思是暗示我已经搭上皇帝这条线了。
沈有容又说:“堂堂中国,岂乏金钱巨万万;尔为鼠辈所诳,钱既不返、市又不成,悔之何及!”沈有容知道,此时必须打破他的幻想,才能往下谈。
直接就吓唬他你不走正常途径有很大的风险。行贿不受大明法律保护。告诉他,你完全是受骗上当,花钱也办不成事。等着后悔吧。
韦麻郎此时也担心这样大的巨款贿赂数额,一旦被骗,他没法向公司交代。叹服,“从来不闻此言。”
但他的一个手下却在这时拔出战刀来说:“中国兵船到此,想似要与我等相杀,就与相杀何如?”
沈有容厉声说道:“中国甚惯杀贼,第尔等既说为商,故尔优容;尔何言战斗,想是元怀作反之意。尔未睹天朝兵威耶?”
荷兰人语塞。
韦麻郎一方面答应说马上撤退出澎湖,并招待沈有容留下;另一方面将给与周之范的钱财索回,只让他带给高宷玻璃器具等物,让高宷将乞市文书带奏,天子准许后再说三万金的事。
沈有容从内线林玉那里得到消息,听说韦麻郎要回了已经送给周之范行贿高寀的钱财,顿时就明白,韦麻郎被自己说动了,他害怕出现问题,事财两空。于是决定加一把火。
沈有容等了几天,韦麻郎依旧没有走的意思。沈有容知道,韦麻郎这个人性格优柔寡断,左右担心,既不想放弃高寀这条线,也不想放弃正常途径,而他也清楚,要是走正常程序,他占据澎湖是行不通的。大明不会在受威胁的情况下同意通商。而他心里同时还有利用武力解决的幻想。三种方式患得患失,生怕走错了路。
这时候就要逼他一下,于是沈有容假意说要离开,沈有容一旦走了,接下来就要兵戎相见,再也没有回旋余地。东印度公司派他来是通商的,不是来和大明为敌的,如果因为自己处置不当,从此被大明当成敌国,韦麻郎担不起这个责任。
韦麻郎立刻赶来相留。
在这时,施德政为配合沈有容,已在料罗湾卫所集结了五十艘战船,并做好了火攻的准备。消息传来加剧了紧张的气氛。
福建政府又下了严令:“兵民从海外入者,一钱不得着身;挟钱者治如法。”此令一出。整个福建走私贸易顿时断绝。断了荷兰人赖在这里走私的妄想。
而且最严重的是,荷兰人断绝了大陆的粮食蔬菜补给,一旦被水师困住,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韦麻郎黔驴技穷,考虑到沈有容是水师统帅,决定带他参观战列舰威慑沈有容。沈有容知道机会难得,认真参观走遍了全舰,心里震惊,但是却不露分毫畏惧。
韦麻郎相信,荷兰的战列舰足够震慑大明的水师,于是炫耀说道:“将军看我荷兰大舰如何,若开战,将军以为胜负如何。”
当时荷兰的战舰“舟长二十余丈、高数丈,双底。木厚二尺有咫,外鋈金锢之。四桅,桅三接”,“左右两樯列铳,铳大十数围,皆铜铸;中具铁弹丸,重数十斤,船遇之立粉”,作战能力十分强。
沈有容厉声对他说道:“郎不去,恃汝舟大与?壑可藏、力可负、凿可沉、撞可破,而舟何可恃耶?郎不闻沈将军破倭奴东海上,海水尽赤?吾不忍若颈之续其后,故谕而归,汝郎不从吾言,吾去矣,郎请后勿见我,毋贻空自悔也!”
林玉也在一旁帮忙劝说。这是第一次和大明官方打交道,不论成不成,最好不要直接闹掰,以后至少还有回旋的余地。
韦麻郎审时度势,只好于十月二十五日离开了澎湖。
而这时福建水师的战船却多是商船与渔船改造的,虽有五十艘之多,但未必稳操胜券。所以沈有容能谕退荷兰,是十分难能可贵的。
韦麻郎贵族出身,很有风度,和沈有容打交道虽然各为其主,但是十分佩服沈有容的胆识和能力。离开之前,特别找了画师为沈有容画像,留作纪念。并用铜铳及铳弹与一些特产赠送,以示敬仰。
沈有容考虑此时难得有学习西夷火器的机会,于是只收下了铜铳及铳弹,退回了财物。并从韦麻郎手中要回了三个汉奸。
韦麻郎离开后,三位汉奸皆被斩首。
沈有容回厦之后,与友人陈第登临南普陀后山,留下了“骋望极天,徘徊竟日”的题名石刻。
然而这时,高宷竟然已经上疏为荷兰人请求互市,听闻韦麻郎离开这事后,顿足说:“德政乃败吾事!”
后来此疏虽被万历皇帝驳回,但高宷已经嫉恨上了施德政与沈有容。
徐学聚本想立即为沈有容表功,但因为“宷党”朱文达等人的阻挠而未能成功。
但澎湖的百姓们却没有忘记沈有容的大功,为其树“沈有容谕退红毛番韦麻郎等”的碑刻,是公认的“澎湖第一碑”。
众人听完了沈有容的事迹,都唏嘘不已,敬仰万分。秦良玉更是激动的不停的拍击船舷。秦良玉知道此时荷兰已经打到李憬的家门口,就如现在奢崇明已经打到石柱一样。说道:“征夷如果实在情况紧急,就不用陪我们去重庆府了,你直接带着舰队去福建吧,长江是内河不用护航。”
李憬摇头说道:“秦姨,不论是我,还是福建水师,根本没有可以和荷兰对抗的战舰,这次入侵没有三四年是打不完杖的,澎湖主堡坚固异常,弹药粮食淡水充足,荷兰人一两年也打不下来。这事不急,而且护航的内河舰队根本不能出海作战,没有内河舰队你们登陆也会遇见大问题,这次西南动乱,我感觉会糜烂数省,恐怕要十年动乱不休,必须保住石柱和酉阳,才能持久作战对抗乱兵,我这次一定要把你们送到重庆府城,并且帮助你们拿下重庆城,先稳定川东局势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