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前门便宜坊三层的包间里，李憬摇着折扇，再等一个人。

窗外，酷暑中微微来风也带着京城夏天的酷热。嗡嗡的蝉鸣中，李憬看到一个光头大汉，擦了把汗水兴冲冲的走进了便宜坊的大门。

这个大汉，身高足有七尺（明尺31厘米）开外，浑身外衣鼓鼓囊囊的，一看就知道是肌肉虬结，太阳穴高高隆起，懂行的一看就知道不是铁布衫就是十三太保一类的横练功夫，进来时便走边兴奋的搓着手，在李憬敏锐的目光下，他看到，那一双手，就像陈年的松树皮，粗糙、厚重、布满厚厚的角质层，随手就可以撕下一小条角质层，这层死皮估计有一粒米厚。

看到他的手指，李憬也禁不住瞳孔收缩，这人的四根手指就像四根圆柱，而且一般长短，这是练习铁砂掌，数十年如一日的在烧热的铁砂子中磨练出来的，这种痛苦和折磨不是一般人可以忍受的。可见此人心性之坚忍。

随着咚咚咚的踩踏楼梯声，大汉已经来到李憬的门前。瓮声瓮气的说道：‘请二位小哥儿通报一声，张神武求见李公子。”

李憬赶紧从里边打开门，哈哈大笑：“张大哥何必多礼，来来进来上座。”说着李憬把住张神武的胳膊，拉他进门。

张神武进门，纳头就拜。“李公子提携之恩，神武终身不忘，日后若有差遣，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李憬连忙扶他起来，张神武不肯，连续叩头三次，李憬不忍一个热血耿直的英雄向权势低头，双手运起八极功，一下子把张神武扶了起来。张神武的千斤坠居然被巧劲化解了。

张神武轻轻的“咦”了一声，眼中露出惊异的光芒。他号称天下外功第一人。本以为这看着瘦弱的李公子是个文弱书生，长相更是漂亮的的不像话，没想到深藏不露，是个内家的高手。

“公子可是武当门下”张神武忍不住问道。

“我是武当二房的关门弟子，些许功夫，未曾得师尊真传，惭愧惭愧。将军快快请坐。”李憬请张神武在对面坐下，四婢上好了菜和酒水，就和白羽、侍剑退出去关好了房门。

“神武先敬公子一杯，先谢过公子的疗伤圣药，神武身上几个月来溃烂的伤口，真是药到病除，三天就退烧结痂，这是公子救命大恩。”说完一口饮尽杯中酒。这杯中酒是李憬在光幕上买的五十三度的国酒。

张神武忍不住嘶的一声，大呼好酒。

明代的酒度数还不够高，更没有国酒这个度数。张神武这一杯至少二两酒，李憬倒是忘了换小酒盅了。张神武脖子脸颊顿时通红和火烧一样。

“张大哥言重了，我敬佩你是当世的英雄，些许医药算不得什么，如果不嫌弃。你我就兄弟相称，我叫你张大哥，你叫我征夷就好”

“哈哈，痛快，好，征夷，”张神武本是生性洒脱之人，也不拘小节，痛快的和李憬兄弟相称。“愚兄这第二杯酒，还要敬你向陛下举荐之恩。神武生性粗鲁莽撞，惹下大祸，本次辽东又把家丁损失殆尽。本以为仕途也就到此为止，世人皆谤我毁我，没想到征夷反倒看得起愚兄。”说完给李憬和自己倒满酒，又是一饮而尽。

李憬没想到他这般豪爽，转眼间，快半斤酒下肚了。这般喝法估计今天又要吐得一塌糊涂。赶紧转移话题，问道：“看兄如此兴致，今日陛下接见，和陛下聊的不错。”

“愚兄愚笨，这还是第一次得仰天颜，陛下详细的问了辽东所见所闻，可见陛下对辽东的重视。愚兄据实而对，不敢有一言孟浪。陛下对兵事感兴趣，对我大明和建奴的情况问的非常详细，本来陛见半个时辰，没想到陛下和我谈了足足两个时辰。”

“陛下是有为之主，当前大明危机重重，正是吾辈报效家国之时，陛下有没有问你如何练兵。”李憬问道。

“问了，了解完建奴的情况后，陛下问我，在我看来什么样的兵最能打。”

李憬听到这里来了兴趣，了解过朱寿上台的黑历史后，他一直对朱寿很感兴趣，他很想知道朱寿对军事问题的看法。

张神武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光头，说道：“为兄愚笨，说话不过脑子，当时也没有细想，脱口而出，就说了六个字，说完就后悔了，一个是担心君前失仪言语粗俗，一个是怕陛下觉得我出言孟浪。”

“你说的是哪六个字”李憬问道。

“想得少，就是干”张神武说道。

李憬愕然，不过随即，哈哈哈大笑。说道：“如果我没有猜错，陛下当时先是一愣，然后非常开心。是不是“。

“征夷真是活诸葛，这都能猜到。当时，陛下惊讶的张大了嘴，然后哈哈大笑，龙颜大悦，都笑的咳嗽了，魏厂公不住的给陛下捋后背。

李憬心里也禁不住感叹，傻人有傻福。千言万语不及这六个字，这句话也许是张神武当时福至心灵说出来的，也许是他本就是个大智若愚的人。

想得少，就是干，这是愿作陛下爪牙，不问是非，陛下的意志就是他的意志，陛下让干什么就干什么。不打折扣，立即执行，而且不去思考。

另一方面，这六个字确实就是练兵的真谛，当兵的不能想太多，想太多就会犹豫，当兵的就听当军官的，一声令下，就是上。活着干，死了算，俩腿一伸，拉鸡拔倒。不管对面是谁，操家伙干他娘的。

以朱寿的聪明，他一瞬间就能想到这句简单的话，包含了太多的内容。难怪他龙颜大悦。张神武能说出这句话来，李憬也不禁重新打量了他一下。

“陛下落实你的职务了吗”

“落实了，陛下下问我有什么打算，我说我要去辽东杀建奴，和建奴不死不休。陛下没有同意。说是我身体伤势未好，就不要去辽东了。现在京师养好身体，让我降两级以指挥使身份出任南苑提督。现在文官揪住我的旧事不放，先低调出来工作，以后再找机会任实职。”

李憬沉吟了一下说道：“你可知陛下任你南海子提督的真正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