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晋王殿下这么一闹,太后承诺要为秦霁正名,十一娘已经基本推断完全秦霁的全盘计划,对这姑娘的智计有了进一步认识。
不得不说,秦霁虽然因为太过执着于权势,从前攀高显望的企图也过于直白,非但没有达偿所愿,反而被人嘲笑毫无自知之明,但并不算愚笨,至少在这一事件上,她还是表现得步步为营颇能运筹帷幄。
她先是笃定汝阳王不会善罢甘休,故意激怒,让汝阳王妃入宫“逼婚”,却利用汝阳王妃的嘴巴,让太后得知武威侯府果然坚定立场,已经决意与江家联姻,她也准确把握了太后的心思,断定太后必然不会容忍江家反悔,所以必须为她洗清污名,太后不可能现身市坊为她平反,当然只能是通过宫宴的时机,当着贵胄面前,表达对秦霁品德的肯定,或许连江家女眷这回也会获邀与宴,太后应当会趁着寿诞时将这门亲事落实。
那么这回寿诞可有热闹瞧了……
十一娘再一次感叹秦霁姑娘当真有勇有谋,至少她若与秦霁换身而处,是决不会行此自污声名并且铤而走险之事。
因为秦霁之计固然能够达成晋王姬媵目的,但从一开始就为晋王大计制造不少麻烦,甚至会牵连武威侯府因此被晋王顾忌,贺烨固然因实势所迫不得不允同配合,对秦霁的私心**必然不会认可,就算将来武威侯立下汉马功劳,贺烨对秦氏一族必须倚重,却也不会立秦霁为后,施以恩惠原本就有许多途径,怎会限于给予女子无上荣耀?
其实照十一娘看来,秦霁大可不必执着皇后之位,就算因为受尽世族嘲笑而期望有朝一日还以厉害,待武威侯立下大功,必然有位高权重一日,身为秦氏女,就算嫁给勋贵子弟,也无人再敢小看——勋贵之所以不受重视,全因君帝之故,那时若龙椅上换了掌权人,世间尊卑贵贱自然要重新排序,何必冒此风险孤注一掷?
十一娘不认为秦霁是不懂得这个道理,那么应当是她的确野心勃勃,不能满足于显贵出身,而誓夺至尊之位,十四郎的担心不无道理,若自己有朝一日当真成为秦霁的绊脚石,当然要小心防范这位的阴谋诡计。
将来太远,十一娘眼下还是格外期待秦霁在太后寿诞上的表现,不知她能料中几成。
七、八日时间转眼过去,五月十五,太后寿诞如期而至,天刚蒙蒙亮,十一娘便已经梳妆妥当,今日她依然还是挽着一对丫髻,佩着太后特意赏赐的琉璃粉玉点珠花,穿着一身鲜亮崭新的齐胸襦裙,挽轻容披帛,系如意宫绦,这是大周少女惯常的装扮,并不显得与众不同,但这一年她不仅个头又往上蹿了不少,连眉眼也长开许多,只不过轻描眉黛略点樱脂,竟就明媚照人,将服侍她穿衣打扮的一个宫人都看得呆了,直到十一娘秋波灼灼地瞧向她,才笑着称赞:“柳小娘子生得好容貌,再过些年,怕就要倾国倾城。”
十一娘往日并不住在蓬莱殿里,她也知道今日太后会先受朝臣、命妇拜贺诞辰,这时不需她随侍,便不急着往蓬莱殿去,而是转过浮香廊,径直去拾翠殿寻同安公主。
“谢小娘子今日也起得甚早,先就去了蓬莱殿呢。”宫人素来喜欢十一娘平易近人,这时好心提醒道。
“贵主昨日便特意遣人嘱咐,让我今日一定要相陪左右,我先去见贵主,再同她往篷莱殿贺寿不迟。”十一娘虽然没有着急着去太后跟前争宠,却也颇为感谢宫人的善意,微笑解释一句。
待近拾翠殿,正巧见兰婕妤一行沿着游廊过来,十一娘便上前礼见,兰婕妤问得她是去拾翠殿,交待宫人:“我也正要去见公主,你们先去麟德殿盯着,今日可不能出半点差错。”
却是有一件蹊跷事,兰婕妤忍不住要与十一娘交流。
“早前往蓬莱殿禀知宴事,正巧见到高玉祥在太后跟前,收起一幅画作,太后神色似乎有些不愉,高玉祥却面有得色,我心里诧异,又想起前几日偶然听得图大海交待高玉祥,说什么先不论容貌,身份根底必须要摸察清白,出入也要千万小心云云,似乎是太后欲寻什么人,不知与早前之事可有联系。”
十一娘一时也想不明白图大海与高玉祥“父子”两个又有什么花样,只叮嘱兰婕妤:“不过是眼红窦侍监财势,想取而代之罢了,婕妤莫要涉入内官之争。”
图大海如今是兰婕妤身边侍监,却因为窦辅安的原因,并不能过多干涉宫务,那样就少了许多敛财机会,于是愤愤不平,楚心积虑荐了高玉祥入篷莱殿,就是为了争宠,十一娘担心兰婕妤被卷进这场是非,倒是时常提醒她明哲保身。
同安这时也已妆扮妥当,一见十一娘便喜笑颜开:“正要遣人去请你呢,你就来了,我许久不曾参与宫宴,未免有些担忧,有十一娘在我身边儿提醒,我才不会忧愁有失礼数。”
两人在拾翠殿谈笑了一会儿,眼瞅着天色又再明亮几分,这才一齐往蓬莱殿去,刚好遇见天子,小小的孩子穿着一身厚重的礼服,无精打彩地慢慢过来,十一娘与同安都站住步伐,避让一旁礼见,天子没有搭理她们,依然拖沓着脚步往前走,直到正殿之前,才在保姆尚宫的“威胁”下挺直了腰身,显出几分精神模样。
十一娘便拉住了同安,直到天子又再出来,面无表情地回去紫宸殿,两个女孩这才入内拜贺。
太后今日自是盛装打扮,虽然那身礼服也十分繁复,却精神焕发,端端正正坐着受了拜礼,笑容满面地唤过同安去,嘘寒问暖了一番,连带着十一娘都得了赏赐。
纵然是太后诞辰,原本也不该往宣政殿接受百官朝贺,那本是天子才有的特权,然而因为这时是太后辅政,礼部官员主张可受君帝之礼,纵然有贺淇为首的一伙人引经据典提出质疑,但到底不敌太后党人多势众,于是太后今日得先往宣政殿接受朝贺,再返蓬莱殿受命妇礼贺,最后才移驾去设置酒宴的麟德殿,虽然仪礼繁多,太后却一点不觉烦累,这一日,可是她多少年来努力争取,必须乐此不疲。
十一娘等闺秀女儿当然没有资格随往宣政殿,她们只能在篷莱殿等待,与各自家人又再行了一回拜礼。
今日韦太夫人与萧氏等当然要入宫拜贺,就连九娘也受邀随来,七娘却因夫君并未授职,她不具诰命,并没有获得邀请,于是九娘随着家人拜贺之后,被赞礼引往偏殿待席,自然就与又是好久不见的十一娘窃窃私语起来。
“七姐夫取中进士,七姐终于是松了口气,前些日子还与我念叨起十一妹,不知十一妹何时才能返家。”
今年上巳以及萧氏生辰,十一娘都没获假,算来自从新岁之后,她竟然好几个月没见家人了,但她知道七娘可不是挂念她,七姐夫已经取中进士,七娘应当是要为他奔走授职一事了。
“小九决定今秋下场,若是能一举取中,又是一位少年进士。”九娘破天荒地夸赞起萧小九来:“我以为小九必然不负所望,十一妹以为如何?”
小九少年成名,又是出身显望,才华人脉无一缺失,当然取中机会甚大。
突然又听九娘提起:“十一妹,婷姐姐回来了。”
这才引起十一娘几分惊诧:“何时之事,可是被她舅父送返?”
她以为婷而外家会为婷而定下亲事,还想着恐怕再也见不着婷而,没想到这时竟然回京。
“婷姐姐是独自返京,由咱们家管事护送。”
十一娘蹙眉,便猜测着婷而应当是遭遇了什么变折。
“此处不宜细说,十一妹若有闲睱,还是告假返家一趟吧,婷姐姐嘴上不说,心里却甚难过。”
话才说到这儿,便听四周突然一阵议论嘈杂,十一娘抬眸一看,原来是这些日子知名度甚高的秦霁正在赞者引领下,往闺秀待席处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