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日早晨,天气晴朗,寒风清冽。天空湛蓝,蓝得令人眩目;梅花洁白,白得晶莹剔透。老五梁青山、小十五花青楼、小十七李青童三人,腰佩宝剑,肩背行囊,即将出发。掌门玄极子、大上尊云中子和四上尊梅仙子皆前来送行。后院早已挤满了青阳派大宗四峰的众弟子,不仅山上的真传弟子都来了,代培弟子和记名弟子也几乎倾囊而出,前来为三人送行。
玄极子拿出一个黄褐色锦丝囊递向梁青山,道:“这个‘世木锦囊’这次给你带上。此锦囊乃当年你师祖青阳真人所传之宝囊,别看不大,里面装的东西却是玄奇得很。一旦你们遇上危难,它也许能助你们逢凶化吉的。查看和使用锦囊的秘匙玄诀,已经改为你当年入山拜师时的年月日和时辰,你可还记得?”
“弟子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一天!那一刻!”梁青山高声答道,接着躬身双手捧过锦囊。但见这锦丝囊颜色真如一块棕黄的老木瓤子,但形似一片巴掌大的树叶,薄薄的,更象一片放大版的枯黄秋叶。面上还绣有一道暗纹,宛若爬虫涌动。
“那就好!但是你要切记一条,不到万不得一的危难之际,不可轻启此囊,因为每开启一次,开启者就会退去六分之一甲子的修真年阶。”
“道术功阶倒退十年?”梁青山反问道。
“正是!切记切记!我送你们三人到前殿广场。”
众人遂跟在掌门身后,出后院穿中庭,一路向前,走到谷神广场的大殿前面。
“我和你大师伯四师叔就此止步了,祝你们三人一路顺风!”
“多谢师傅教诲!多谢大师伯和四师叔!”梁青山道,遂向三位上尊躬身行了一个大礼。花青楼和李青童皆跟着恭恭敬敬地弯腰行礼。
四师兄商青田又带着山上众弟子送出谷神门,沿着晶白的长阶石级一路向峰下走去,但见两边松杉如墨,白梅傲雪,往日活泼的溪水也是冰雪覆笼,无语凝噎。
梁青山道:“四师兄还有什么指教和嘱咐的吗?”
商青田轻声道:“指教不敢当,嘱咐还是有两句的。我们青阳弟子,在山上修真炼功是一码事,但一迈下山门,踏入俗世间,那就完全是另一码事了。我们平时在山上学得的这些本领,看似又玄妙又高深,可是一朝下山之后,常常就不管用了。并不是道德功法无效,而是实事无常,世事无常,大千世界,外象内理,皆不同于恒理真象了。不能再生搬硬套山上所学之术法。所以,在世间俗界遇到异常情况时,要多留几个心眼,既要三思而后行,还得敏感些,学会应机善变,不能自侍我青阳派山高道深、以一而贯之。”
梁青山道:“多谢四师兄的叮嘱和教诲!”接着又抬高了嗓门,对前面的姜青瑶喊道,“七师妹,你这个大姐大还有什么要叮咛的?”
姜青瑶和楚青台正并肩走在前面,听到喊声回首道:“我说五师兄,你这一走,恐怕有人要哭鼻子喽!”
梁青山笑道:“当初八师弟下山,你哭鼻子了吗?”
姜青瑶道:“你再胡说,看我撕你的嘴去。”
梁青山急忙快步走上前去,来到姜青瑶和楚青台中间,对姜青瑶道:“我就是开个玩笑吗?你干么当真?”眼角却是偷偷扫了楚青台一眼,但见她崩着小脸,冷颜无声。
梁青山轻声道:“七师妹请放一万个心,我这次下山,找不到八师弟,五哥我誓不回山。”
姜青瑶笑道:“好样的!还是你们兄弟情深。”
梁青山道:“主要是不想负了七师妹你的相送之谊。”然后转过头来向楚青台搭讪:“十四师妹,这次我没准能路过你的家门呢?你有什么话让我捎回去吗?”
楚青台轻轻一叹,道:“有什么可捎的?我这些年一直修真在外,未
尝有一次归家省亲,内心甚是愧疚,怎好厚着脸皮托别人去传些虚话呢?家里人一听就是虚情假意。”
梁青山道:“你也别太难过,我们修真之人还不都是一样?有家似无家,有亲似无亲,可是,谁让我们选择了这条走向光明的修真之路呢?再说了,家中做父母的,哪个不都是真心真意地支持我们走这条光明的修真大道的?万般皆下品,唯有修真高。”
楚青台道:“我现在有时觉得,还是那些代培弟子和记名弟子好,最其码,他们还有个归期可盼呢,我们盼什么?”
梁青山道:“我们盼修业有成,我们盼广大道法,我们还盼着有朝一日造福天下世人啊!”
楚青台叹道:“理想很是丰满,不知现实会若何?”
故意落在了身后的姜青瑶这时插言道:“十四!你今天这是怎么了?不象你往常的风格啊?”
楚青台道:“我往常风格如何?”
姜青瑶道:“青春年少,雄视百代,粪土世间万户侯!”
梁青山道:“你往常胸怀天下,慷慨昂扬。今天怎么完全变成了一个小女子呢?”
楚青台怒道:“我本来就是一个小女子!闲我烦就远远离开我!”说罢,却是眼泪婆娑起来。
梁青山一时怔然,急急道:“哎!哎!我不是这个意思。”
楚青台泣道:“不是这个意思却是要急急地提前下山而去?不是这个意思何故兴高彩烈?”
姜青瑶急忙上前一步,走到两人中间,伸手揽住了楚青台的肩,轻声道:“师姐知道你今天面临分手,心情不好,可也不能无故地向老五发火啊!提前一天下山是师尊们定的。”又转脸对梁青山道,“你是男子汉大丈夫,青台话深话浅的,你担当着点啊!”
梁青山道:“我没事,七师妹。”
姜青瑶道:“两情久长时,岂在朝与暮。是不是?十四啊!难道你也变成了属猴子的?性情急燥若此?”
楚青台红着脸道:“对不起,七师姐,青台一时失态,让你见笑了。”两颗晶莹的泪珠却是不由地夺眶而出,急忙侧转过脸去,悄然拭去。
姜青瑶道:“自家师姐师妹的,哪有什么见笑不见笑的,只是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伤了别人的心啊!老五,你心伤着了吗?”
梁青山笑道:“多谢七师妹关怀,我和十四师弟以前就经常打嘴仗,现在师弟变成了师妹了,再打点嘴仗也属正常,不斗上两句还不习惯呢?是不是?青台?”
楚青台遂破涕为笑,道:“谁稀罕和你打嘴仗了?你那两个铁兄弟在前面频频朝你回头呢?是不是有什么事?你快过去看看吧!”
梁青山早就看到老九许青江、老十二钟青火和小十七李青童,在前面朝着他频频地回头示意了,便乘机道:“七师妹,十四师妹,失陪一会,我上前和‘两层皮’和‘食为天’聊两句话。”
姜青瑶摆手道:“去吧去吧,我和十四师妹聊点我们女生的悄悄话。”
梁青山遂快步走向前去。
钟青火吼道:“老大,你这也不太讲究啊!一门同师的也就我们四人啊!你怎么忍心扔下我和‘两层皮’,独自带着老十七下山呢?”
梁青山道:“你这个‘食为天’啊!我在时天天烦我,烦我管着你,束着你,我这一走你不就解放了?”
钟青火道:“我这个人一身臭毛病,既好吃懒做,还是个贱骨头,被你锤打习惯了,一想到没人锤打了还浑身痒痒呢?”
梁青山遂对许青江道:“老九,听到了吗?我下山以后,由你接过我的差使,继续看管和锤打‘食为天’。”
钟青火急道:“‘两层皮’他没有时间管我,他最近苦练‘逍遥无影’呢?”
梁青
山惊问:“什么‘逍遥无影’?你独创的轻功?”
许青江笑道:“哪有什么独创不独创的,你们上灵虚峰的这几个月里,我自己琢磨了一些新的步法和轻功招法,后来拢合成一套,自己取了个新名词,瞎玩呗!”
梁青山正色道:“老九你别过于自谦啊!这两天,你的轻功飞速越升,可以说日新月异,在山上的诸师兄弟当中,轻功造诣要独领风骚了。我走后你一定要坚持下去,我回来后展示给我看啊!希望给我一个大大的惊喜。”
许青江笑道:“多谢老大的鼓励,不过我还是更喜欢你给我安排的新差使?”
梁青山恍然道:“对对对!是个新差使!老十二,这段时间我不在山上,你就归老九管了,凡事要听老九的,我回来老九若告你的状,看我不扒你一层皮?”
钟青火嘟嘟道:“真倒霉,真是走了豺狼,又来虎豹,我真是命苦!”
许青江道:“‘食为天’,你别背后瞎嘟嘟,有话当面大声说。”
钟青火嚷道:“我没瞎嘟嘟啊!我是说前有五师兄传功,后又九师兄督导,肯定是我们老钟家祖坟上冒青烟了,才受到老天的如此厚爱和眷顾!”
李青童笑道:“一听就是瞎掰,不过,不瞎掰也不是你的性格。”
钟青火怨道:“老天啊!你快显显灵吧!连小十七都开始歪曲我、都开始污蔑我、都开始欺付我这个诚心诚意学功求法的弟子了。祖师爷啊!你快快显灵,传我神功吧!传给我绝世神功,我好将这几个欺负我的人,全都一拳打趴下。”
……
诸人一直送到峰底的“四大道场”。李青童放眼四望,如今看这“四大道场”,白石盈地,平敞开阔,四大无边,别有一份新感觉;四四一十六根晶白石柱,上擎九天苍穹,道法青天奉天承意,下立九州大地,慧通世间启灵开智;中间那根九丈高的浅绿色半透明玉石大柱,头顶镂空的碧色玉球,那四个大大的“道”字,更是聚九天之神芒,揽三界之清气,辐射向九州四海,万千世界。
梁青山道:“前面都到‘太极门’了,四师兄请留步吧!”
商青田道:“那就送到‘太极门’。”仍是不肯止步。
说话之间已经来到“太极门”。站在这四柱三门的“太极门”下,向前俯视妙门峰、和妙门峰外的广阔世界,向后回望高耸奇丽的缥缈双峰、和丹墙翠瓦之间流动的融融灵光,李青童等三人更是感慨万千。
三人与众位师兄师姐师弟师妹们一一揖手告别,乃祭起手中长剑,御剑往山下凌空飞去。
山风飒飒吹起,满山梅花飘香,楚青台立在一棵最为高大的梅花树下,望着三人飞速逝去的身影,再度滑下晶莹的泪滴。
湛蓝的天空、晶白的长阶、峰顶的丹墙翠瓦、满山的青松白梅,一起构成了眼前格外清丽的画面。就在这莫名清丽的画面之外,忽然飘来一曲动人心弦的歌声,犹如一曲萦绕千古的心音神曲,倏然拨动了人们的心弦,却不知是何人所唱,何方所咏。唯有歌声清扬动听:
花的心藏在蕊中,空把花期都错过。你的心忘了季节,从不轻易让人懂。
为何不牵我的手,共听日月唱首歌?黑夜又白昼,黑夜又白昼,人生为欢有几何?
春去春会来,花谢花会再开,只要你愿意,只要你愿意,让梦划向你心海。
……
花瓣泪飘落风中,虽有悲意也从容。你的泪晶莹剔透,心中一定还有梦。
为何不牵我的手,同看海天成一色?潮起又潮落,潮起又潮落,送走人间许多愁。
春去春会来,花谢花会再开,只要你愿意,只要你愿意,让梦划向你心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