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都海做梦都想不到,一觉醒来,金帐四周尽是明军。
更可恨的是,这些包围金帐的明军里面,竟然有女真人。
不,还有朵颜三部的人,叛徒总是让人心里无法接受。
不,这也不是最让人难以接受的,最让人不可接受的是科尔沁部,这可是同根同源的黄金家族血裔啊!
达颜汗虽说直属有六大部,可各有各的牧场,又不是战时,大家都在自己的牧场愉快地玩耍,哪里会想得到有明军突然出现。自然是远水救不了近火的。
金帐作为不事生产的最高行政单位,平常时节也只有五千余人而已,其中真正的战士三千,另外两千人都是后勤和行政人员。
面对一万三千多的明军联军,精锐的金帐亲卫军虽然第一时间做出了正确的防御姿态,可才三千战士济得什么事?不消片刻之间,便被明军围得水泄不通,飞鸟难渡。
然后便是数支写着劝降信的鸣镝射到了金帐之旁。
面对明军的劝降,满都海骑马来到明军阵前,冷着脸说道:
“叫孛儿乞斤.那颜博罗特出来,我要听他亲口跟我说。”
孛儿乞斤.那颜博罗特是乌讷博罗特王的本名。
被满都海点名,乌讷博罗特王一脸的羞愧,红着脸出阵,目光躲闪,根本不敢正视满都海。
如果目光可以杀人,乌讷博罗特王此刻已经被万箭穿心而死!
“孛儿乞斤.那颜博罗特,你若是想当这个大汗,自己来便可以了,又何必借助明人的势力,你应当知道,你这样做,就算篡夺了大位,你坐得稳吗?”满都海讽刺地问道。
乌讷博罗特王如果光明正大的帅兵来抢夺汗位,以他黄金家族的身份也勉勉强强可以说是家族内斗,可这借兵之举是绝对得不到草原诸族认可的,草原人崇尚强者,这借兵和强者没有半根羊毛的关系好不好。
满都海当然不会相信孛儿乞斤.那颜博罗特这位科尔沁之主会一败涂地且被人生擒活捉,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这厮窥视汗位,借明军之力达成自己的卑鄙意愿了。
毕竟之前没有找到小王子的时候,乌讷博罗特王也是满都海最有力的求婚者之一,谁都知道这货除了见色起意外还死盯着大位的。
“皇后,这个,那个……臣可以对长生天发誓,绝对没有觊觎汗位的意思,并且我科尔沁上上下下,都是对大元忠心耿耿的。”乌讷博罗特王辩解道。
“哈……”满都海一阵冷笑,鄙夷地说道:
“你想要汗位可以,从我们夫妻的尸体上取吧!”
最后的场面话说完,接下来便是生死相见了,满都海调转马头,不紧不慢地向回驶去,一股悲壮的气氛弥漫全场。
“慢着!”
从明军阵中传出一道清朗的喝声,方唐镜跃马而出。
“你疯了?”汪芷拉住方唐镜,两军对垒,一支冷箭便可要了方唐镜小命。
金帐的亲卫勇士全都是以一当十的骁勇善战之士,骑射绝非一般的草原部族可比。
“这个女人不简单,极善于调动人心,她仅仅几句话便调动了她一方全体上下死战之心,要知道,哀兵必胜这句话未必是对的,可一旦人心效死,她们能逃出去的机会大增,即便突不出而战死,咱们的损失必重,不可让她掌握了战场的主动权!”
方唐镜拍了拍汪芷的手,示意她放心,单人独骑驶向满都海。
满都海心中冷笑,不着痕迹地做了一个手势,手下领命,十余位哲别已级取箭,只要满都海再动一动手指,十余支特制的破甲箭就会在方唐镜身上射出十余个透明窟窿。
满都海心知此时已到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只有斩了来使,不留任何后路,上下一心死战,方有一线突围而出的生机。
生机是需要从死路里拼出来的。
蹄声得得轻响,满都海回头,愕然发现一位明军文士向自己驶了过来。
这人生得十分俊俏,尤其的年轻,一脸的阳光,似乎不是在战场中驰骋,反倒是迎向自己的亲人。
清晨的阳光洒在两人身上,暖暖的,微微带着草原的芬芳。
“在下大明成化十五年辛丑科钦点状元方唐镜,此次出使大元副使,向大元皇后娘娘请安。”方唐镜在马上深深一揖致意。
所有人都愕然了,状元?这不是全天下最好的读书人么?还有什么“出使”,这是什么意思,有你这般出使的么?
众人又是诧异又是好奇,都想知道这位明朝状元郎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好奇害死猫啊,众人的注意力一下子从杀人转到了来意上面。
方唐镜作足礼节,给足了满都海面子,承认了大元的统治地位,把一场生死相见的战争生生忽悠成了两国之间的交涉而并非是战争。
更何况两国交兵,不斩来使这也是常例,满都海原本想杀人的心思硬是半个字说不出口。
“既是来使,为何不投上国书?用刀子抵在人的喉咙谈礼节?这就是你中原礼仪之邦的礼节?!”满都海冷冷地问道。
她还是想要杀人的,但现在需要一个杀人的理由。
“皇后误会了,吾军乃是仁义之师,特为和平而来,即便是女真人,朵颜人,科尔沁人亦都在受邀之列,大家一起联袂敦请大元皇帝,哪里有什么战争之说。”
方唐镜脸皮之厚,可谓是神兵难破,这话说得好象真的一般。
可他这么一说,还真的让绝大多数人便疑惑了起来。
此时各军阵势分明地摆开围住了金帐,一眼便能看到哪些是朵颜人,哪些是女真人,哪些是科尔沁人,大家服饰不同,发型各异,很好辨认。
从阵式上看便可看出明**数与其余各部人数大约在五五分之间,确实不存在明军占绝对优势的情况,而且最重要的是,若说明军有能力统摄这三大部族一起出兵金帐,这简直是活见鬼,宁可相信母猪会上树太阳从西边出这等荒唐事。
于是便有人犹豫了起来,这最多只能算是逼宫,连清君侧都算不上,更算不上篡位谋反。
蝼蚁尚且偷生,或是可以谈,没有人愿意白白死在一场注定必败的战争之中。
死战之心在一点点退却。
满都海皱眉道:“所请何事?”
到了现在,她已经不能不按照方唐镜的套路出牌。
“敦请大元皇帝觐见我大明皇帝,共商和平友好大计!”方唐镜斩钉截铁地微笑道。
果然是书生的嘴,骗人的鬼,方唐镜此言一出,顿时金帐上下一片骚动。
所谓的“敦请”便是带有强制意味,而“觐见”更是专用于臣子拜见皇帝,也就是说,方唐镜乃是要大元降了大明,且是要大元皇帝亲自进京呈递降表。
金帐上下自然是气愤难平,人人握紧了手中的弓刀。
而明军上下则是意气洋洋,扬眉吐气。
汪芷自然是为方唐镜的小命担心无比,王越等人却是已经流下泪来。
皇天啊,后土啊,你终于开眼了,一洗大明之耻!
原本他们还对方唐镜承认大元统治颇有微词,此时才明白了方唐镜的良苦用心。
土木堡之变,英宗被俘这个惨痛的教训是所有大明人心中永远的痛,方唐镜此举则是治愈这道伤痕最好的良药。
可若是不承认达延汗的帝位正统,你就算是胜了,也不过是捉了一个伪王而已,大义名份上千差万别,再怎么说也不足以抵消英宗之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