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愁未报,又添新狠。赵雅口中含着鲜血,一路逃回姜家大宅。正应了那句害人不成反害己。虽说云川稍稍留了几分力,但赵雅确实伤的不轻,自那夜后,日日咳血不止。定是那尘缘簿中所写的命数要应验了。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可那赵雅躺在床上竟还不忘嘱咐姜玉若一定要除掉草莽派。
只可惜墙倒众人推。姜玉若虽有几分狠色,但毕竟年少轻狂,实际治理能力则不强。很多门内弟子表面服服帖帖,背地里却从门派里往外掏钱,飞刀门愈见变成一个虚壳。门内人士走的走散的散。姜玉若虽有心重振奈何已无力回天。
另一边的草莽派在云川和姜灵儿的搭救下,化险为夷,声势更为浩大了。很多从飞刀门出逃的弟子也来投奔草莽派。铁柱倒也不计前嫌,按例给新来的弟子入了编制。眼看铁柱的名堂越闯越大,姜灵儿反倒忧虑起来。飞刀门是爷爷姜怀当年一手创办的,如今支离破碎。爷爷泉下有知,会不会怪自己。
几日里,姜灵儿反复思忖,忧虑重重。云川倒是看在眼里,这两年的相处,对于自己的徒儿他是最了解的。铁柱虽算是个可造的将领之才,可对于姜灵儿的心思却丝毫不知。那日夜里险遭蛊虫灭派,姜灵儿和云川施展了好一套功夫。铁柱看在眼里,因不知道他们现如今的真实身份,一心还想劝她俩入伙,成为自己的得力助手。
姜灵儿由一开始对铁柱的敬佩和崇拜,变得怀疑。师父说得没错凡人总是被尘缘所牵绊。如果说一开始是为了冀州百姓的安宁刺杀姜彦,再后来是为了草莽派的发展。那么现在愈来愈强,铁柱想要的又是什么。守住自己的掌门之位,拥有更多的权力和金钱,彻底消灭飞刀门,成为下一个令百姓们惧怕的人。这还是她认识的铁柱吗,口中除了宏图霸业还有几分儿时的真情在。是故交还是棋子,是伸张正义,还是名利试图。
宏图霸业永远是世俗的产物。人神魔仙妖鬼,六界之内谁有能从尘缘中真正超脱。不过凡人是看的重些,神仙看的淡些。好人也有戾气,坏人也有底线,神仙也有所图,凡人也有顿悟。无论是谁都跳不出这个圈子。
司尘府内,纤细玉手,字字珠玑。善恶终有分。阎王叫你三更死,怎能留你到四更。赵雅咳了几日,气数将尽。奈何她不情愿也已经被铁链锁了喉。一黑一白两无常,人间半夜收魂魄。赵雅吵闹着要挣脱那铁链。可惜她生而为人时很、狠毒无比。死后为鬼,毫无气力任由宰割。恶道之火,熊熊燃起。心肺皆灭,体无完肤,入地狱还是求往生。谁又生前会料到。
人死楼空,姜府如灰一般的死寂。丫鬟下人抢夺家财四散而去。姜玉若从空荡荡的庭中走到院内,心魔已种,仰天长啸。“姜灵儿,我一定会杀了你。”
落叶迅烈的刮着,姜玉若头发四散开来,未成仙来先堕魔。一剑劈去,石凳霹雳一声碎了一地渣滓。额间一团黑气暗中侵蚀了整个心魂。黑色的瞳孔萦绕着幽绿。青筋开始胀开。污浊的气体顺时充满了整个身躯萦绕不下。
好美味的恶魂,自从上次吃了那煞风之后,就再也没吃过这般美味的了。吃了你的魂魄。未报的愁替你去报,也算是公平交易。一股时而阴柔,时而粗鄙的声音从姜玉若的口中传出来。一阵笑声,连院中那唯一剩下的几只鸟也惊飞了。
自盘古开天辟地以来已过去了千万年之久,经历了混沌、空蒙、苍莽、炎华。如今这一世阶古夏,六界之中,只有人仙魔三界还占据着有力地位。神界覆灭。鬼界不足挂齿。妖界民风相对淳朴也散布在地泽各方。虽不与人类交好,但同属地泽生灵三万年来也算是相安无事,当然被魔界利用的妖兽或者生性戾气太重的妖兽也不乏有之。只是这魔气却单单不属于此六界之内。故此十分强大。
自破空以来,这魔气就已六界之内的恶魂为食。被吸食的人越强,魔气就越强。几番出来作祟,却不被六界感知。若不是那日云川恰好碰到。这东西根本没有畏惧,不加躲藏。吸食人魂。如今姜玉若的怨气如此之中。正合了他的胃口把它吸引出来。
片刻过后,姜玉若已经与魔气,融为一体,腾到空中,一阵黑气散去,无影无踪。恰时沐晴羽来寻私自离开的姜玉若,发现这股异样的魔气,正是云川仙圣当日曾经说过的模样。这次是又控制了谁。赶紧御风回空冥告知自己的师父上清。
玄晶石发出昏红的血光。浮现出姜玉若风魔一般的狂笑。上清掐指一算,看了看玄晶。又一个弟子堕魔,就像当年的洛湛吗?上清心中一阵痛楚。如果当初自己同洛湛一般执爱着雪幽不惜放弃仙途。自己和狸坊现在会是怎样的境地。自古正邪不两立。魔界在世人眼里从来都是恶的。也许只有他和洛湛懂的。魔中也分好坏。只可惜,还是因为自己的懦弱负了那曾紧紧拥在怀里的人。
红日将落未落,姜灵儿坐在土房顶上。眼睛似无神却有神,此一番大彻大悟之后,反倒有更多的事让她想不明白。这就是师父一直要自己断绝尘缘的理由吗,在自己还未被这人性善恶吞噬之前。今日的太阳落下,明天又会升起,一个门派倒下还会有另一个门派再起。如此循环往复中一步错就是步步错,姜彦的死是天意,铁柱的成就是天意,谁又知道下一个天意会怎样。谁能保证他日的草莽派不会重蹈今日飞刀门的覆辙。
空中的一抹火红不住盘旋着,好似姜灵儿超脱的思绪一般。火龙儿已经成长到如同在神洞时的巨型体态。已经不容许姜灵儿再把它抱在怀里,或是搂着肩膀了。躺在屋顶看着获得新生一般的火龙儿,姜灵儿微微扬了扬嘴角,或许自己真的该离开了。
云川站在院落中,也若有所思,这丫头真的长大了吗。
“师父,主人好像长大了。”火龙儿盘旋着将头探过来。却只有两人你能够看到。
“是呀。长大了。龙儿也长大了,以后就隐在虚间里吧,等那丫头唤你的时候再出来。”
“嗯。”
一团火红的云气散去。火龙儿隐了起来。姜灵儿纵身跃下。朝云川笑笑。“师父接下来去哪。”
云川抬头看看,一团魔气划了过去。果然还是出现了。“西北方。”
“丫头你可是想好了。”
“徒儿想好了。”
酒池肉林中铁柱还在与他的派中豪杰谈论着宏图霸业。姜灵儿在房外徘徊良久。自己要道别的是两年前那个勇敢正直的铁柱,还是眼前这个追名逐利的铁柱。不管是那一世那一界。弱肉强食,物竞天择中只有适者才能生存下去,这就是铁柱的适应吧。
也许不别之别才是最好的告别。姜灵儿提笔几字衷肠已诉。再别冀州,自此再无飞刀门。再别旧人,自此无干系。六道往生,愿君为善不为恶。
“师父,你等等我,徒儿跟不上。”
“臭丫头,你快点。耽误了师父追踪魔气,看我不教训你。”
一段尘缘终于了解。司尘府里的糊涂仙君也松了一口气。
“师父,魔气呢。”少女又像往常一样傻里傻气的跟上。
“跟丢了。”
小脑袋又被云川敲了一下。
“哎呦。再敲,灵儿就被你敲傻了。”
“不敲傻点,你怎么肯乖乖听话。”
“师父,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姜灵儿一边跟着云川往西北方向赶,一边把之前在空冥梦到的场景讲给云川听。
很久很久以前一个温暖的黎明,地泽某一处郊外开遍了紫红色的薰衣草,盛开的薰衣草香散发着蜜一样的馥郁,沁得人熏熏欲醉。天色黑白交际的一瞬间,阳光暖暖的照射着,一双手缓缓扬起。一个穿着红衣的女子执着一柄长剑,在花丛里翩翩起舞。对面站着一个优美而孤高的的白衣男子,那男子脸上冷冷的没有丝毫表情。像是在等候什么人,又像是在注视着红衣女子。当他拈起那一缕幽香时仿佛所有回忆涌上心头。他跨着巨大的步子走向了起舞的女子,将她搂入怀中,轻轻戴于她的发间。两人过着幸福美满的日子。
云川虽被这有一头没一尾的故事搞得云里雾里,却感觉这场景似从相识。不过结局被姜灵儿改了。故事圆满了,听故事的人却心伤了。云川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上辈子欠她姜灵儿的还是他俩注定是冤家,脑海深处的记忆开始萌芽。就像亘古最深处的海洋即使早已干枯,即使早已淹没在时空的飞沙走石,但每一朵浪花留下过的痕迹仍旧存在。不论过去多久始终有一天会被记起当年的故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