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番番告诫过后,上官晚镜做事越发不留痕迹了,就拿这一同商量军队作战的机密来说,这是云流景准了的,更要命的是她提出了那几条建议,和自己若想不约而同,她一言一行都特别有底气,因为挑不出什么来,如此自己又能说什么?说她是繇囯的细作?就是来盗军机的?那证据呢?她没有,所以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战事就在许嫣然的焦灼和上官晚镜的煎熬中越来越近。听说繇囯言逸已经点兵十万,准备御驾亲征。许嫣然辗转难眠几夜后终于忍不住去了长乐殿。
“皇上。”许嫣然俯首扣地,此等大礼倒让云流景已经,柔声问道,“怎么了?”
“阑妃她……”话到嘴边,许嫣然又换了一句,“皇上要不要再将战术细思一番,改动一些,臣妾觉得,有些地方,可能不太妥当。”
云流景沉默了好久后才轻轻开口,“你的心思我明白,放心好了,孤心中有数,母后生前的交待孤不会忘。”
听到这番话,许嫣然才算稍稍安了心,看来他自有他的打算,反倒是自己太着急了,于是行礼退下。云流景看着许嫣然离开,突然想起上官晚镜来云国第一年的那个年夜,他将母后生前交待的所有都告诉她了,但漏了一条,就是他云流景是上官晚镜的夫君,更是云国的皇帝。陆南烟交代过,江山社稷天下苍生为重,要他做一个好的夫君,更要做一个好的皇帝。他不糊涂,知道孰轻孰重。他已经针对上官晚镜知道的那份兵法图又做了一份,如果她真的将那份给了言逸,反而害了他,算是报应;可若没给,那谁也不会占谁的便宜,他和言逸就是各凭本事了。其实他心里也没底,不知道上官晚镜到底会怎么做。若是真的给了,繇囯会输的一败涂地,她又该怎么面对言逸面对他,但无论如何,他都会保住她的性命,这是他在这件事上能给她的最大的爱。
兵法图完成后,上官晚镜在芷兰苑安静的练了几日剑,还曾和许嫣然切磋过一番。今日一早,她便去了北安王府。上官若裳眉头紧锁,在她心里,她拿不准上官晚镜会做些什么,也曾开门见山问过,可上官晚镜避而不谈。心中不是不气的,可更多的是担心,她怕上官晚镜有危险。比起上官若裳,上官晚镜倒一脸闲适,不过今日倒挺正经,不用膳也不喝茶,似乎只是为了交代这一番话而来的。
“若裳,都是二十四岁的人了,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了,当然,除了自己,你还有云路熙,有整个北安王府,身为北安王妃,你要照顾好这一切。不过近两年你也成熟稳重的不少,我倒也放心。若是云路熙有时间了,你可以带着他回一下繇囯,给周夫人看一下,也可以看看慕容姐姐,带点云国易保存的食物。从小啊,你就最黏着慕容姐姐,她对你的疼爱,比起我和你爹爹,也是丝毫不少。她身在皇宫,没那么方便,但心里肯定是挂念你的,就算见不了面,你也要常给她写信。你的快乐,你的委屈,你的麻烦通通都可以告诉她。她是我们三人中最稳重的,不管什么事儿她一定都能解决好。还有就是你如今没有孩子,所以很疼爱衍儿,可日后等你有了孩子,你也不能偏心,要像现在一样疼衍儿……”
“姐姐……你怎么了?”上官若裳打断她,觉得越听越不对劲。
上官晚镜恍惚了一下,轻轻一笑,“没事儿,就是想起了一些事儿,所以叮嘱叮嘱你。”
“姐姐,你告诉我,你到底要做什么?”
上官晚镜摇摇头,准备转身离开。上官若裳一僵后,突然紧紧抱住她。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今天的上官晚镜怪怪的,尤其是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感觉自己从此以后都再也见不到她了。一想到这里,上官若裳就吧嗒吧嗒哭了出来。二十多年,她从未离开过上官晚镜。不管是生离还是死别,她都不能接受。
上官晚镜轻轻叹了一口气,“若裳,我要回去了。”
“不,今天就是说什么我都不放手。”
“那我们坐下说好吗?”
上官若裳听后慢慢的松开了手,正准备坐下时,上官晚镜已经点了她的穴,一个时辰后自会解开随后就回宫了。她算准了上官若裳在这件事上只能自个儿一个人急,因为事关重大,她不敢和别人提起或者叫别人出主意。而自己这边是一个字都不会松口,她心思浅,也没什么手段,折腾不出什么来。上官晚镜倒是放心,只是恐怕要让上官若裳难过了。接连几日,上官若裳都到芷兰苑来,可上官晚镜避而不见。云流景还以为两姐妹闹别扭了,日日劝上官晚镜让着点。再几日过去,上官若裳不来了,不过倒是送来一个丫头,说是来照顾她的,上官晚镜一眼就看穿这丫头是来监视自己的,但想着上官若裳日日悬着一颗心也不好,便留下了那个丫头,让她安心。反正她做的都做了,要做的谁也拦不住,而平日里除了和檀儿吃吃点心喝喝茶带带孩子,和云流景下下棋散散步,也没什么了。让上官若裳间接知道自己一切如常,也没什么不好。
时间一晃到了十二月,天气极冷,云繇两国的这场大战就在此时爆发了。云流景与言逸都亲自带兵上阵,说起这阵仗倒是史无前例,一时之间,所有的地方都在谈论着这场战事。战事持续了两个月,结束时天气已经开始回暖了。可任是云流景当初已料想了所有,可还是料错了结局。繇囯惨败是在意料之中,可上官晚镜的死确实意料之外。不止是他,是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但回头一想却又在情理之中。
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言逸按着上官晚镜给的兵法图中了圈套,受了重挫,丢了先机。随后意识到一切应该是云流景的计谋,于是只能临时改变战略。但云流景胸有成竹,一切应变似乎都在他意料之内,言逸步步吃亏败退,负隅顽抗两个月。直到最后这至关重要的一仗,就在云流景要一剑杀了言逸的时候,上官晚镜不知从哪里跑了出来,替言逸挡了云流景一剑。两人都是一脸惊慌,看着她缓缓下坠的身体,死死的瞪大了眼睛。
“晚晚!”
“晚镜!”
言逸将她圈在怀里,恨恨的看着云流景。上官晚镜轻轻皱眉,挣扎着开口,“对不起……”
他们清楚,这句话是说给他们两人的。她对不起言逸,中了云流景的圈套,害的繇囯惨败;她对不起云流景,因为辜负了他的信任,泄露了云国的军机。
“对不起……”言逸和云流景同时回了这一句。前者对不起的是觉得当初就不应该答应她嫁到云国;而后者对不起的是觉得当初就不该让上官晚镜参与到军事里面来,她若是什么都不知道,也就不会有这一切了。他确实存了试探和利用的心理,试探她会怎么选,利用她泄露假的兵法图,自己这一仗就会既稳操胜券又赢得轻松。可早知道赢得轻松的代价是失去她,他说什么也不会那样做的。他当初想过的最坏的结果无非就是从此他住他的长乐殿,她住她的芷兰苑。但有衍儿,为了孩子,应该还会有缓和的可能,可如今却是要阴阳相隔,他还能做什么去补救?看着她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他似乎整个人都被击垮,尤其是精神上,脑子里早已经是一片空白。更重要的是,这一剑,是他自己刺下去的。他眼睛涩的厉害,却流不出一滴泪来。原来悲伤到了极点,是没有眼泪的。
“这个地方……有太多鲜血……和杀戮……我死后……请把我的骨灰……撒在这……两国的边境上……我听说……人……死后……灵魂十年不灭……如今我……葬身……此处……还望……你……们……能给我……一片……安宁……”
雪花飘,红颜去。上官晚镜惊世芳华二十九载后归于尘土无墓无碑,换得两国十年太平。
从此坊间有不少人议论慨叹着这位红颜薄命的阑妃娘娘,有人说她最后一刻都在算计,算计着言逸云流景对她的爱,逼两人让步,让出自己拼死谋来的太平;还有人说她这一生……
可不论世人眼中的上官晚镜是多么传奇多么神秘又或者多么绝伦,可在言逸云流景两个人的心里,她只是一道既深又不能愈合的伤疤。他们最爱的那个女子,想用一切去保护的那个女子,最后却是因自己而死。他们只知道,那个怀着既浅又深心机的上官晚镜,再也回不来了。
此后很多夜晚,每当云流景想起与上官晚镜的种种往事,都会去芷兰苑大醉一场,夜深人静时捂着她留下的那把剑哭的撕心裂肺,嘴里眷恋又哀痛的唤着晚镜……(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