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姐姐,我们有一年多没有比试过了吧?”上官晚镜转身取过剑来,“不如今天比试一场,这段纠葛做赌,我赢了,一切烟消云散,若你赢了……”她顿了顿,“还是一切烟消云散。”
“好。”
两人相视一笑,拔剑出招。霹雳之间,似乎那些不愉快都渐渐消失了,剩下的只有相同的招式,相同的人。上官晚镜和往常一样寻着那个破绽,左手掏出匕首向慕容雪划去,可此次不同的是,慕容雪左手运足了内力虚晃一招后擦着自己的手腕而过,再回过神时,匕首已到了她的左手上,而右手的长剑已经抵在了自己脖子上。
上官晚镜一愣,“你赢了,好,烟消云散了。”话是这么说,可手却出其不意的轻弹剑锋,随后扼住她的手腕,夺过长剑。慕容雪似乎是料到一般,故意侧过一步,剑锋划着她的右脸而过,留下好长一条伤口,鲜血顺着她脸颊流下。上官晚镜心中一慌,慕容雪却笑了,笑意虽浅,却是发自真心。
“你赢了,烟消云散了。”
“慕容姐姐……”看着脸上那道触目惊心的伤口,上官晚镜有点无措,毕竟容貌对于一个女子来说,还是十分重要的。更何况,慕容雪本是个大美人,这一剑着实不浅,怕是要留疤了。
“这张脸,不要也罢。”她顿了顿,“适才这一招,今生,我只会用今夜一次。”说完,就准备转身离去。
上官晚镜明白她的意思。慕容雪故意自毁容貌,一是不想让言逸因为这张与自己相似的脸才爱她,二是她觉得对不起自己,受这一剑给自己赔罪,另外也大约是为了时刻警醒她自己,不要再错下去了。而这一生只用今夜一次的招数,是她对自己的承诺。慕容雪永远是上官晚镜的姐姐,不会为敌,永远让着。慕容雪的心思,她都明白,因为,她们是这世界上最了解彼此的人。这件事,终于过了,重点是在慕容雪的心上翻过了。一个眼神,便能确认,一切如常。
“你现在去哪儿?”
“都来了一趟,自然是要去看看若裳的。还有就是我本是云国人,此番也算是回了故乡,准备待上几日再回繇囯。”
“你是云国人?”上官晚镜清楚慕容雪的一切,却唯独不清楚她的来历,因为慕容雪从来不提。不止她,任何人,大约只除了慕容雪自己,都是不知道的吧。
慕容雪轻轻点头,“不错。”
“那你的家在?”
“繇囯上官将军府。”
这话听得上官晚镜一愣,却也是由衷的欢喜,她还是那个是把上官将军府当成家,把她们当成亲人的慕容姐姐。
“不过,云国杨府也是我的家。”慕容雪脸色黯然,虽未在那里长大,但正是因为这个地方,才有了如今的自己。否则,只怕自己已只是一堆白骨了。
“杨府?”
慕容雪点点头,半真半假的说道,“家里有爹爹,有哥哥,还有一大群姐妹。不过十多年前,一场大火将那里烧成灰烬,死的死,逃的逃,如今都已经离散了。而我,年幼时便离开了家,也就逃过了那一劫。”
“原来如此。”想来慕容雪的人生也颇是坎坷。
“还有,我的生辰其实是八月二十七。”八月二十七,是自己的生辰,是她亲生父母的忌日,也是自己被杨府收养的那一日。“但这么多年,我只过过九月初四的生辰,我想,以后也是如此。”
今夜,慕容雪终于把这些往事说了出来。其实之前也并不是不愿意说,只是没有合适的时机。一开始进上官府,是主人的安排,她不能说出自己的来历。后来,杨府灭门,她可以说了后却已经没人问了,因为都觉得不重要了。家人,是不会在意那些过去的。
慕容雪出门了顿了一下,转过身来,“云流景对你很好,其实我觉得,人这一生很短,美好的事物实在算不得多。有时候,适当放下一些偏执也未尝不可。你确实是上官将军府的长女,可你也仅仅只是上官晚镜而已,人生已经过去了将近一半,前半生你为上官将军府长女而活,后半生只为上官晚镜而活也未尝不可。”
话毕,不等上官晚镜回答,慕容雪就已经走了。上官晚镜恍惚的宽衣上床,却久久不能入睡,慕容雪最后的那番话一直在自己的脑海里回想,感觉要把她逼疯了。她抚摸着腹中的这个小生命,对于它的到来,她也说不好是喜还是忧。大约还是忧多一点吧,尽管上官若裳说过,慕容雪也说过,但她还是放不下自己的责任,若是决定按照原来那样走下去,那这个孩子还是不要来这个世界的好,因为她不想让它看到父母反目,你死我活的场面,太折磨了。如今除了这个孩子,还有一个难题,就是慕容雪闹出的这件事该怎么收尾,她自然不能说是慕容雪做的,那又该怎么办呢?
第二日傍晚,上官若裳欢天喜地的进宫来见上官晚镜了,看着这副“目中无人”的傲慢样应该是见过慕容雪了。上官若裳打小就是这毛病,只要慕容雪在她身旁,她做什么都特别有底气,就是错也错的很有底气,哪怕是上官晚镜沉着脸她也无所畏惧。刚才走进芷兰苑的时候,脚底都像生了风一样,上官晚镜轻轻一笑,给她泡了一杯花茶。果然,上官若裳一坐下来就开始噼里啪啦的说起今早慕容雪到了北安王府,带着上官若裳出门转了转。一起去小镜湖泛舟,去醉春楼看歌舞,还去了杨府。
“姐姐,原来慕容姐姐是云国人,杨府是她的家。”
“我知道,她昨晚也跟我说了。”
“那么大一个府邸如今却一片废墟,断壁残垣,杂草丛生,葬着尸骸,触目都是苍凉,慕容姐姐应该很难过吧。”
上官晚镜觉得这个杨府对慕容雪来说有着特殊的意义,虽然她只是将往事一笔带过,可她隐隐感觉的到。慕容雪虽年幼便离开了家,或许和那个宅子不密切,也没大多牵挂,但她心中却一直记得很深,也看的很重,这种感情仿佛是用岁月刻进骨子里了的。
“慕容姐姐和你聊了些什么啊?”
“没什么别的了,只说过几日就要回繇囯了。”
两人聊着聊着,日头已渐渐落下,上官若裳也顺便留下用了个晚膳,一边吃一边吵着等会儿要回去和慕容雪一起吃宵夜。上官晚镜在心里想了许久,还是将不要这个孩子的想法说了出来。孩子不来这个世界,对孩子好,也对自己好,它不用来受苦,日后也不会有什么割舍不下,而云流景也会更加疼爱自己。上官若裳在一旁听的愣住,一时之间都忘了将嘴里的饭咽下去,满脸凝重,她喝了口水后沉默了许久才开口,“姐姐,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顿了顿,“你变了,姐姐,你现在的心思深得让我觉得可怕。”
上官晚镜哑口无言,上官若裳也没心情吃饭了,转身焉焉的出了宫。
又是几日过去,听说慕容雪今日就要回繇囯了,上官晚镜起了个大早,准备去北安王府送她一程,另外那日上官若裳负气而回,这么几日了也不来找自己,想必还在埋怨自己呢,还是趁着今日去哄哄吧。那日上官若裳的话一字一字的都扎在了她的心上,这还是第一次姐妹两人闹这么大的别扭,上官若裳说的很对,她知道,可她更清楚,自她来云国那日开始,她就不再是以前的上官晚镜了,她不怕别人说她心思深,只怕自己心思浅不够周全吃了亏。
到北安王府后,上官晚镜径直去了上官若裳的房间,准备敲门时发现慕容雪正和上官若裳交待些什么,于是便在门口停了下来。
里面隐隐约约有茶壶提起又放下的声音,想来是两个人在喝茶。慕容雪正语重心长的对上官若裳说道,“若裳,不要生你姐姐的气了。”
“我只是觉得她过的太累了,简单点不好吗?”良久后,上官若裳开口道。
慕容雪似乎长长叹息了一声,“若裳,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这近二十年你能活得如此洒脱快乐,可以做自己任何喜欢的事。小的时候,你不喜欢练剑,喜欢练舞,虽身为将军之后,可家里所有人都没有反对。后来长大了,你喜欢自由,想要两情相悦的爱情,别人家的姑娘十五六岁就有了婚约或者嫁为人妇,可你在上官府平平静静呆了十九年,你姐姐和父亲可曾有过半点为了什么利益给你强加一桩亲事的想法?直到来了繇囯,你说喜欢云路熙,要嫁给他,晚镜也只是说早日完婚希望你过的幸福。为什么你能过的这么好,仅仅是因为上官老将军对你的疼爱吗?仅仅是因为我们对你的疼爱吗?其实不是的。最根本的,是因为晚镜一人扛起了所有,因为她习武练剑知兵法,卓越出众,把你的那份也肩负起来了,所以你不用担起这份重任。如今,也是因为晚镜为了她肩上的这份责任正不得不去牺牲,她也有很多为难,有很多不想做的,可很多事是由不得她的,你懂吗?你可能会觉得,现在放下这责任还不行吗?自私点不好吗?你想想,她从小就被灌输上官家的祖训,被培养成一个为责任为天下而生的人,这么多年过去,她放的下吗?就像你从小自由惯了,如今突然告诉你这也不许那也不许,还要你嫁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你愿意吗?做的到吗?所以,若裳,你要多体谅晚镜,不管她是什么心思,她对你好的心都是不会变的。她如今每一步都走的很艰难,你若还跟她闹脾气,那我让你来这里陪她的初衷还有什么意义呢?”
上官若裳沉默半晌,最后轻轻开口,“我知道了,慕容姐姐,是若裳不对。”
“……”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