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懿王妃才得了田储送来的信,她原先已经知道女儿带着侍卫到处跑,只因不能擅离京城,才只好听之任之,一面着人报信给燕懿王。
可惜地远路长,一来一回,王爷的回信还没收到,就得了承恩公府的知会,说是女儿带着人跑去了广南,在邕州附近遇上了交趾兵,她应对失当,导致自己失了两只半耳,还害得护国公府的周延之重伤。
燕懿王妃差点没晕过去。
没等她消化这个吓人的消息,宫中就来了黄门,说是太后宣见。
田储将信发出去的同时,就命人押着赵环进了京。
当朝之中,敢做这件事情的,恐怕也只有他一人了。
赵环自然是闹不休,可得了田储的吩咐,押送的兵丁们都熟视无睹。
送走佳城郡主,田储着人转告了周秦。
周秦十分感激,想着对方孤身一人在桂州,想必没有什么照应,便借了赵老夫人的名义,常常送些吃食、用具过去。
另一边,何亚卿求着田储,领了运送粮秣的差事,去了邕州前线。
换了好几个大夫,针药交替,周延之终于醒了过来。
他伤得极重,又碰到了脑袋,并不是简单调养就能恢复的。大夫写了方子,又交代了许多注意事项,让家中好好打点,切忌出了什么岔子。
周秦便全心全意地照顾哥哥。
夫光阴者,逝如流水。转眼到了八月,桂州城内丹桂飘香,家家户户备起了月饼,迎接中秋佳节。
周秦学着当地人腌了桂花糖,又酿了桂花酒,给田储送了一部分,又往邕州送了一部分。
过完中秋,天气便一日日凉了下来。随着周延之身体日渐转好,广南的战事也逐渐推进,桂州府上上下下,又开始忙乱起来,做着大战前的准备。
荆州、广州的军队已经开拔,天天都有在桂州整顿的。
终于,接近冬至的时候,何亚卿回了桂州城,同时带回来的还有钦州、宾州大捷,交趾已经退出大魏国境的消息。
何亚卿交完差,给赵老夫人请过安,就开始当堂耍起嘴皮子来。
“交趾果然是蛮夷,打仗居然还驱使大象!外城百禽班的白象妹妹见过吧,交趾驱使的乃是黑象,比起我们见的白象来,更大、更凶,一群黑象同时走起路来,地动山摇!那黑象皮坚肉厚,刀斧难入,力道又大,鼻子一卷,凭你再勇武的兵丁,也挡不住,你猜,最后周叔叔是怎么对付那黑象的?”何亚卿眉飞色舞,说到了关键处,还不忘卖一卖关子。
看着他那得意的模样,周秦忍不住想笑。她想了想,笑着道:“莫不是神臂弓?”
因听周延之说过神臂弓的强悍,无论射程、速度、穿透力,都不是普通的武器所能达到的。当日在宾州附近,田储就是靠着一副特制的神臂弓,救下了周延之、赵环的性命。
周秦对神臂弓的印象十分深刻,是以何亚卿一问,她就联想到了这个。
何亚卿一脸惊讶,道:“这是怎生知道的?难不成妹妹也偷偷溜去了宾州城下?”
他神色夸张,表情丰富,逗得赵老夫人跟周秦都笑了。
旁边的琥珀催道:“何少爷快说,别卖关子了!”
何亚卿手舞足蹈,道:“短兵相接,周叔叔令三批人马同时迎向那黑象,拿着神臂弓的躲在中间,另有携带大刀的,等离得近了,先头那一批人马就闪开,后头的神臂弓直接射向黑象的眼睛,最后那一拨带着大刀的,俱是身手敏捷,速度极快的兵丁,他们专砍落单的黑象的鼻子,打得交贼落花流水!又将炮仗绑在神臂弓箭上,射入象群,惊得它们乱了阵脚,四处逃窜,竟也踩死了许多交趾兵。”
因他在说前线战事,又多吹捧周严用兵如神,足智多谋,堂内当差的人都听得津津有味。
等到了中午,赵老夫人特为他设了接风宴,他混了这一顿饭,才回房歇息。
下午周秦去看周延之,将早上何亚卿说的话都转给了哥哥听。
周延之听说交贼已退,顿时笑容满面,他与周秦聊了一会,桂枝就端着药进屋了。
周延之脸色一瞬间就变了,他偷偷看了周秦一眼,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对着桂枝道:“先放着,等歇一会我就喝。”
周秦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道:“哥哥,如今已经立冬了,再放就凉了。”
周延之连连点头,道:“一会就喝,一会就喝。”
正说话间,有小厮进来道:“田都尉来了。”
周延之仿佛得了救星一般,对着桂枝道:“先把药拿下去温着,等我见完了客就去喝。”
周秦哪里不晓得他心中打的小九九。
她之所以特地这个时候跑过来,一是想告诉哥哥前线大捷的消息,让他也高兴高兴,还有一个目的,就是盯着他喝药。
周延之身子已经渐渐好转,却添了一个孩子气的毛病,就是不爱喝药。
大概是躺的时间太长,药喝得太多,他如今觉得自己恢复得差不多了,就常常偷偷把药给倒了。
有一次没注意,被周秦撞了个正着。自那回起,周秦便一日三次过来盯着哥哥喝药。
此时见周延之揣着明白装糊涂,还想拿田储来做掩护,周秦顿时怒了,道:“见什么客!田都尉三天里有两天都来看你,这也算是客?你不要再耍赖,小心我把那汤药给你从鼻子灌进去!”
周延之一副惊吓的模样,对她使了个眼色。
周秦道:“你这什么表情?也晓得怕了?早点把药给喝了,也省得我多费唇舌!”
她与周延之向来感情好,这小半年来又一直是照顾人的角色,不知不觉之间说话的口气就有了几分女霸王的架势。
周延之露出了不忍卒睹的表情,对着她身后打了个招呼。
周秦一愣,转过头去,却见田储站在门口,一副忍俊不禁的样子,好一会儿才忍住笑,一本正经地道:“嗯,说得对,药还是要喝的。”
周秦差点想挖个洞把自己给埋起来。
回想了下刚刚说的话,什么“算是什么客”“把汤药给你从鼻子灌进去”,何等的气焰嚣张。
往常在田储面前,都是端庄知礼的大家闺秀形象,从今往后,估计再也没脸端着架子给他问好了。
她的脸顿时涨得通红,索性破罐子破摔,厚着脸皮重新套上了端庄娴静的皮,转头对着周延之道:“哥哥,你还没好,怎么能不吃药呢?大夫特地嘱咐了,这是安神益智的方剂,喝了这个,能安定睡眠,咱们就快好了,可不能在最后耍性子……”说着抬起头,对着桂枝示意,让他把药给端过来。
周延之当着田储的面,不好不给妹妹面子,忍着笑把药给喝了。
田储更是被周秦后头这张脸给惊了。
他从前就知道这个小姑娘极有意思,当日在杨府之中,她就能拿着一把匕首,把赵环吓得不敢动弹,一副老娘最大老娘不怕你的光棍样。可在人前,谁不夸她一句温柔娴静,进退得仪。今日又撞上了这在亲哥哥面前的另一副面孔,简直是让人不晓得如何应对。
是夸她好呢,还是不夸她好呢?
夸她的话,怕她不好意思。不夸她的话,又怪可惜的。
田储顿时生出了诡异的为难之感。(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