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炳顺着小皇帝的目光瞧了过去,看到护国公府四个小字之后,心顿时放下了一半。
总算还没有蠢到家。
“其实石参政家也不错,还能让他同太后打擂台,毕竟是往日心腹,斗起来一定会比旁人犀利几分。”朱炳含笑道,“只是石参政目前没有兵权,到底弱了些。”
嘴上说得十分好听,可实际上,朱炳压根就没有考虑过让赵显选石家女为后妃。
石颁已经有了那顶清凉伞,他想要的东西,是司马迁之心,路人皆知。
不过宰相之位而已。
只是不巧,朱炳也是想要借着匡扶幼帝的功劳,侪身政事堂,尝一尝那宰相的味道。
赵显夺权,不再需要文臣的鼓吹。吹出花来,田太后不让位,难道石颁还敢逼宫不成?
而普通出谋献策的位子,有自己一个人,已经足够了。
朱炳对自己争赢石颁并没有信心,政事堂中任意一人,只要转身做了国丈,朱炳都很难拿捏他们。毕竟,他如今只是一个领了虚衔的大学士而已。
可若是选了武将就不一样了。拔刀射箭,杀人见血,这些脏手的事情总归要有人手去做,如果田太后恋栈不去,到了最后那一步不得已需要兵戎相见了,也得有人在后头站着。
等赵显掌了权,只要将黑锅往后戚身上一甩,皇帝依旧是干干净净,自己也能好好当一个辅佐三朝的名臣。
只是这武将的人选却十分讲究。
要有能力的。
要不贪权的。
要不结党的。
没有能力,皇后得不到家中的助力,进了宫也不过是被太后、公主羞辱而已。赵显也不可能借助着岳家的权势,把田太后逼得撤帘。
太过贪权,如果到了最后不肯帮忙背锅,天天逼着赵显要封赏,也实在很难处理。
要是有结朋党,就算他本人愿意什么也不要,可那牵根带叶的也未必肯放过这样难得的机会。
陈桥兵变,黄袍加身的事情,又不是没有发生过。
朱炳指着桌上写着“诸卫上将军府,张氏女”的那一行字,道:“张将军家的女儿其实算起来也是一个不错的人选,只是将军太过贪权,想要的又太多,若是真的定了他家的女儿,我怕将来陛下会为难。不过他如今在广南得了怪病,也只好先放在一边了。”
他先给了个枣子,又打一棒,唯恐赵显以为张谦合适,又敲了颗钉子钉死。
的确,如果父亲有过怪病,女儿再行进宫,会被怀疑是否有可能生了同样的怪病。
赵显犹豫了一下,道:“我记得那周氏女的父母双亡,能过得了朝议这一关吗?”
福气是大魏选后的一个重要标准。
周秦父母双亡,放在民间也是一个颇大的短板,更何况要进宫。
朱炳抚着胡子,淡淡地道:“旁的人不好说,若是有朝官敢就这一点攻击护国公府,所有的武将都得要跳起来了。”
这无关站队,也无关派别。护国公满门死国死社稷,到了最后家中的姑娘因为无父无母被朝官抨击,若是武将不跳起来,他们手下的兵都要造反。上了战场谁能保证自己一定能活下来,谁又能保证自己的儿女一定会父母双全。
况且,田太后头一个就不会允许有人这么说。
老护国公父子两为救先帝而死,如果他们的后人被说不吉利,那作为遗孀的她,又如何自处。
赵显点了点头,他带了些感慨地道:“也不晓得那护国公府的周氏女长成什么样子。”
武将之女,只希望不要太过伤眼才好。
朱炳皱了皱眉。
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女色。
这种情况下,就算那周氏女是头母猪,他也得好好地抬回来供着。
他道:“选后选贤,好不好看有什么关系,陛下到时候多纳几位喜欢的妃子就好。”
他话说得十分自然,一点都不觉得自己作为朝臣,劝当朝皇帝多纳几个妃子有什么不对。
赵显若有所思,他突然叹了口气,“说起张谦,自他上回发了密信过来,说广南兵少防弱,难以抵挡交趾,如今过了这么久,护国公都到了桂州,也没有听说张谦有好转……”
朱炳撇了撇嘴。
民间有一句俗语说得极好:是驴子是马,牵出去一遛就知道了。
往日里张谦被吹上了天,都说他是悍将,可在凤翔歇了这几年,已经把悍勇都给歇成肥肉了吧。不过也好,当时同张谦商议的是在广南他须要节节败退,配合京城内的“祥瑞”及散播出去的消息,让民众都觉得广南之所以接连失败,是因为田太后牝鸡司晨,小皇帝不能亲政。
如今他的怪病倒是来得巧,不但保全了作为悍将的名声,也一样得到了广南战事危急的结果。
朱炳道:“张将军吉人天相。”说完这一句,他就岔开了道,“只是太后那边……她必不会允许陛下得到护国公府这样的助力。”
两人就着这个话题开始继续谈了下去。
他们从未考虑过周严是否愿意作为小皇帝用完即丢的临时刀斧,而周秦如果知道了自己在别人口中仅是被抬进宫**起来的摆设,又有何感想。
时辰已晚,朱炳准备出宫。
李德才突然在外头轻轻敲了敲殿门,道:“陛下,您渴不渴?”
赵显惊疑不定地站了起来,与朱炳对视了一眼。
这是交代李德才的暗号,这一句话说明,远在广南的张谦来了密信。
可明明今天送过来的折子还说张谦昏迷不醒啊!
天下间怎么可能有信送得比急脚替还快?
桂州城中,赵老夫人携着孙女早已住进了后衙。
若干天前护国公周严见到老母、侄女千里而来,几乎连笑都挤不出来。
此时再做隐瞒也没有了意义,他只得将周延之的情况细细交代了,并再三保证,一定会尽快整顿人手,下邕州。
此时此刻,他命属下把着门,对着母亲同侄女密谈起来。
周秦几乎压不住心中的惊骇。
“二叔,您的意思是,您怀疑张谦根本就无心救援邕州?那他为什么要让那田储带着他的精兵锐卒南下?这不是飞蛾扑火,枉顾人命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