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名溺水者,最后,还是有三个人,没能抢救回来。这回,是真的被卷上席子,抬上了运尸车。
民夫们也默默地跟在车子后面,渐渐散去。
虽然红十医疗队赢得了人们的信任,赢得了人们的尊敬。而且第一次出手,就成功地救活了七个人。
可是,以李风为首,医疗队的学员们,心中却无比沉重:三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渐渐远去。
这还是医疗队自打组建以来,学员们第一次经历过死亡。原来,这种感觉,是那么令人讨厌,那么令人愤怒。
这种愤怒,一方面是来源于外部的,另一部分,则是来自他们的内心深处:他们恼怒自己医术不精,眼睁睁地看着患者在面前离去!
李风现在也彻底恢复了平静,他觉察到了大家低落的情绪,稳步走到牛二身旁,伸出拳头,在对方厚实的胸膛上捣了一下:“你刚才救活了两个人,是医疗队表现最棒的,振作起来!”
因为刚才的呐喊和嘶吼,李风的嗓子有些沙哑。同样的,牛二也是如此,他耷拉着大脑袋:“可是——还是有一个,某没能救活——”
“你不是神仙,身为医者,全力以赴,心中无憾——牛二,抬起头来,以后还有更多的伤患,需要你去救助!”
李风知道,不能在学员们的心中留下阴影,他们,现在最需要的是鼓励。
“李师,某明白了!”牛二使劲挺了一下胸膛,又恢复成了原来的模样。这货大眼珠子咣当两下:“李师,你说某会不会真的吸了死人的殃气,某不会也活不长了吧,某还没娶媳妇呢——”
扑哧,周围响起了一阵轻笑,这个牛二啊,正经不过三分钟。
咚咚咚,李风又使劲在他胸膛上擂了几拳:“就你这没出息的熊样,估计是没人乐意给你当媳妇喽。”
哈哈哈,大伙望着臊眉耷眼的牛二,都笑得肚子疼。刚刚心里产生的那些负面情绪,也全都随着笑声消散。
“好了,接着干活。这几位溺水者,后续的治疗也要跟进。”李风也彻底放心。
学员们又纷纷开始忙碌起来,因为陆陆续续的,已经又有一些受伤的民夫被送了过来。这些人,小到身上划了个口子,大到骨断筋折,种种情况,不一而足。
一些小伤,直接清理创口,敷上药粉,再用白叠布包扎,吩咐不许沾水,也就处理完毕。
稍微严重一些的,就被带进帐篷里面进行清创缝合。一百多学员,竟然没有闲着的。
以前在学习的时候,想找个练习对象都难;现在可好,都有点忙不过来了。甚至,有几队治疗小组前面,都出现了排队的情况。
就像是孙二娘还有何二妞甚至是呼玛等人前面,就全都有排队的。
女医生尤其是漂亮女医生这么受欢迎吗?李风想想自己前世在医院上班的时候,好像也是如此,也就释然。
像这些小伤,基本不用李风以及孙思邈和甄权他们出手,只要在一边巡视指导学员。等到李苦桃他们那边招呼吃午饭,李风便要招呼孙师他们先吃饭,然后再换班。
结果呢,一大群民工在两名监工的引领下,气喘吁吁跑过来。前面几个人抬着一扇木板,上面躺着一个伤者。鲜血还滴滴哒哒的,从木板边缘滴落。
来大活儿啦!李风哪还顾得上吃饭啊,戴上手套,吩咐把病人抬进一座帐篷里,这里是临时的手术室。
这名伤者是被巨石砸了双腿,左腿比较严重,血肉模糊,李风查看一番,必须截肢;另一条腿稍轻,由孙药王负责接骨,学员帮助止血清创缝合。
咯吱,咯吱,咯吱吱,锯子的声响,令手术室里的每个人的神经,都承受极大的考验。终于,一名学员双膝一软,瘫坐在地上……
几个人忙碌了一个多时辰,伤者的命算是保住了,但是这辈子肯定是残废了。过了麻沸散的药劲儿之后,这个原本挺精壮的汉子,只是双目呆滞地望着头顶明亮的酒精灯,连哭泣的勇气都没了。
“有命在,就有希望,而且,你还有双手,”李风也只能这样安慰一句。
那人吃力地抬起自己那一双粗糙的大手,放在眼前,深深凝望,然后,泪水滚滚流淌。
嗯,知道伤心,起码比刚才那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强多了。李风挥挥手,叫人把伤者抬到临时住院部,进行后续治疗。
这种时候,别人说一万句安慰的话都没用,就看他自己能不能挺过去了。除了感染之外,还要挺过心理这道难关。
收拾完手术用具,李风刚要出去透透气,就看到对面正有几个人,静静地望着他。
“素公,宇文大匠,李风见过诸位。”李风连忙上前见礼,杨素和宇文恺这两位正副总监,竟然一起来到他这里,李风也颇有些意外。
事实上,人家已经来了好一段时间。先是在外面查看了那些学员们的治疗,然后又悄悄进了手术室。
此刻,无论是久经沙场的老将军杨素,还是工程方面的专家宇文恺,望着李风那年轻而英俊的脸庞,心情都很复杂。
尤其是刚才,李风拿着锯子,给那名民夫锯腿的一幕,只怕令他们终生难以忘记:壮士断腕,无论是壮士,还是帮他断腕的人,都值得尊敬。
杨素率先抬抬手:“丹心,不必多礼,应该是吾等向你们道谢才是!”
宇文恺没说话,只是使劲点点头,望向李风的眼神,更多了几分亲近和欣赏。
李风口称不敢,然后,又把孙师和甄权给引见一番,这才一同出了手术室,来到旁边一座帐篷坐了。
“孙师,甄师,大郎,该用饭了。”李苦桃和另一个厨娘抬着大木盘,上面摆放着饭菜。
这会儿已经下午三点多,早就过了午饭的点儿。
“其他人都吃过了吗?”李风询问了一句,在得知外面的学员都轮流吃过午饭之后,这才向杨素和宇文恺等人告罪,然后准备用饭。
“丹心,你这可不是待客之道啊,来了客人,岂有不相让之礼?”杨素手捻胡须,笑吟吟地望着李风。
搞得李风一愣,有点小尴尬。杨素曾经在家里设宴招待过李风,极尽奢华。
于是拱拱手:“只恐菜肴简陋,怠慢了诸位大人。”
说完,连忙叫李苦桃她们又多添了几副碗筷,菜肴也多上来一些。
其实,伙食还是不错的,李风知道这些学员们辛苦,所以从来不在饮食上苛刻。一共是四盘菜:炒芽菜,点缀着翠绿的韭菜,就是炒出来的时间有点长,全都蔫了。
还有凉拌豆腐,也就是常说的小葱拌豆腐,一清二白的。
凉碟还有一个,也是唯一的肉食,切成一片片的猪头肉。最后,是一人一大碗蛋花汤,上边飘着翠绿的野菜,看着挺有食欲,这个是用来下蒸饼的。
杨素还真不见外,抄起筷子,夹了一口芽菜,嘴里还说呢:“嚼得菜根香,万事皆可为。”
宇文恺更不知道啥叫客气,夹了厚厚的一片肉塞进嘴里,还边吃边赞:“入口劲道,味道香浓,只是,不知何肉,这般美味?”
李风眨眨眼,决定还是告诉他实话比较好:“大匠,此乃猪头肉也。你吃这的一块,正是猪拱嘴,是猪身上活动最多的器官,乃是精华所在。”
猪肉,还是猪嘴肉?想想以前看到猪嘴拱食的肮脏画面,宇文恺嘴里的肉片嚼了一半,吐也不是,咽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