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话说的蓉儿面色惨白,她眼中流露出深刻的绝望和痛苦,就连夏清语看了也心生不忍。果然,蓉儿没了刚才的怨毒和气势,眼泪成串落下来,大哭道:“我……我也是一时气急,才打了他……他……他是我的性命,我……我怎么可能舍得打死他?都是我……”
不等说完,她猛然又看向夏清语,歇斯底里道:“都是你,如果不是你……如果不是你居心叵测,想要夺走我的柱儿,我怎么可能打他?你……你还要怎么恶毒?连我唯一的指望和性命都要夺走……我……我和你拼了……”
“你……你还讲不讲道理了?”白蔻气得浑身乱颤,大声道:“奶奶遇见柱儿,不过是因为去年冬天看见他被人欺负,所以帮了他。后来奶奶嫁进来,偶然间又遇到柱儿,那会儿他和贺妈妈不知怎么触犯了二奶奶,在园子边跪着,还是奶奶救了他呢。因为他聪明伶俐,奶奶觉着和他投缘,所以明明知道他母亲不过是府里奴才,也不以为意,常叫他过来,给些点心笔墨纸砚什么的。奶奶从头到尾都不知道他是你的儿子,你凭什么说是奶奶不放过你?又凭什么说奶奶要夺走你的儿子?奶奶做什么了?你就这么诬陷她?”
“她处心积虑对柱儿好,难道不就是为了要夺走柱儿?不然为什么对他一个奴才秧子那样好?”蓉儿也没想到夏清语竟会不知儿子真正身份,但是很快,她就觉着白蔻这是在骗自己,夏清语这样故意示好,为的是什么?还不是要带走自己的孩子。
此时巷子里的人家都知道了这件事,纷纷跑出来围观。白蔻气得咬牙,指着蓉儿骂道:“你如今怎么变得这样狠毒?哪有做娘的说自己儿子是奴才秧子?奶奶都没把他当奴才看,你就作践他。如今阖府上下谁不知道奶奶大彻大悟,心地善良慈和,杏林馆不知救了多少人,赠了多少药,就是乞丐也不知救助过多少个了,还有个满身脓疮的乞丐,是奶奶亲自做的手术,奶奶凭什么就不能对一个孩子好?奶奶还说等他再大一些,就跟着爷学点武艺,送他上学,将来做个文武双全的人才,不辜负他那份天资聪明。奶奶从没想过他将来要做奴才,若是旁人,得了主子这样的恩典,那不得感恩戴德?结果到你这里,就换了你拿着菜刀要来杀奶奶,难道这世上,果然好人做不得吗?”
蓉儿大叫道:“果然你把话说出来了吧?没想过要柱儿做奴才,还要他文武双全,这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把他过继过去?我辛辛苦苦生出来养大的儿子,最后却要认她做娘亲,凭什么……我凭什么要让她如愿?”
这句话一吼出来,别说朝云和白蔻,周围人群都一下子炸了锅。朝云自从知道自己制住的是蓉儿,心中也是十分不平静,他是十分怜悯同情这个女人的,因此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然而此时听到对方这番话,连他也忍不下去了,大声喝斥道:“蓉儿,你真是失心疯了吧?爷和奶奶什么身份?怎么可能过继你的儿子到名下?你……白日梦也不是这么个做法儿。”
白蔻也是气得都快说不出话了,颤抖指着蓉儿,连声道:“你疯了,你真是疯了,这种话怎么有脸说出来。我们爷和奶奶什么年纪?就需要过继儿子?即便过继,凭什么……凭什么过继你的儿子?难道陆氏族中都没有男丁了?就是陆氏族中人丁单薄,京城善养堂里有的是襁褓中的婴儿,抱过来教育长大,还把我们爷和奶奶当亲生爹娘呢。你怎么会有这样荒唐的念头?疯了……真是疯了……”
夏清语从遇见这个蓉儿开始,心情就十分复杂,所以她听着朝云白蔻和蓉儿说话,并没有插一句言。然而听到此时,她心里却有了一股怪异感觉,总觉着这件荒谬的事情,好像无形中有一只手在默默推动。平日里听李二柱说起母亲,分明是个懂事明理的女子,不然也不会把那孩子教育的这样好。这样的女子,怎么可能生出如此荒唐的念头?难道竟是有人在这其中暗暗做了手脚?
一念及此,她便伸手制止白蔻再说下去,上前一步朗声道:“蓉儿,我是昨天才知道柱儿是你的儿子,在此之前,我从不知道他的身份,只知道他母亲在厨房做事。我也从没有要把他从你身边夺走的心思,不过是因为和那孩子投缘,喜欢他聪明懂事,所以有时会给他些点心笔墨,这也是因为我看着孩子优秀,不忍心看他吃太多苦头,却没想到竟惹得你误会了……”
一语未完,忽然就听外面人群中猛地嘈杂起来,接着一个面相凶恶的矮瘦男人从人群中冲了出来,手里提着一根鸡蛋粗的棍子,看见蓉儿跪在那里,他就大骂道:“你这个贱妇,打跑了儿子,又来杀主子,我看你是真不想活了,索性打死了你,免得连累我……”说完挥着棍子就要冲上来。
围观人群都往后退了几步,朝云也看清了这是蓉儿的丈夫,有心要阻止,又觉得蓉儿刺杀夏清语,她丈夫要教训她也是应该的,自己好像不该阻止。
正不知如何是好时,那边夏清语已经从最初的惊愕中回过神来,连忙急叫道:“朝云,你愣什么神儿?这样的棍子是要打死人吗?你就看着他逞凶?”
大奶奶都发话了,那还有什么说的?朝云松了蓉儿手臂,上前劈手夺过李瘸子手中棍子,怒斥道:“混账东西,瞎了你的狗眼,在大奶奶面前行凶,你是要造反吗?”
李瘸子一看见朝云,一张又老又丑的脸上立刻如同堆了花一般,连连赔笑道:“原来是云哥儿,哥儿不知道,这贱妇太不像话,昨儿晚上我回来,才知道儿子被她打跑了,如今踪影不见,她却又来奶奶面前作死,不打死她,这……别想有安生日子过了。”
夏清语看着那李瘸子对朝云的谄媚,再想想他刚刚满脸的杀气腾腾,目光转到蓉儿身上,却见这凄惨的妇人已经瘫坐在泥水里,肿胀的脸上全是绝望和麻木。她的心如同被针扎了一样的刺痛起来,暗道夏清语啊夏清语,只为了一时嫉妒,你就将一个如花女子推进这样一个地狱中,你在天有灵,看见如今这情形,就不后悔不心痛吗?你也是女人啊。
“奶奶……咱们走吧,这是蓉儿的家事,让他们自己处理。”蓉儿此时恨极了蓉儿的蛮不讲理异想天开,暗道奶奶今儿就不该来这一趟,换了这般的恩将仇报,有什么意思?
“若是就这样走了,蓉儿还能活吗?”夏清语转过脸看着白蔻,却见小丫头皱起眉,嘟嘴道:“她都要杀奶奶,奶奶还为她的死活操心什么?何况他们是夫妻,那瘸子还真能杀了她不成?至于打骂,她做下这样事,受些皮肉之苦也是应该,昨儿她是怎么打柱儿的?”
夏清语摇摇头,看着地上仍是呆滞坐着的蓉儿,就要走上前,却被白蔻拉住,她回头瞪了一眼,白蔻无奈之下只得松手,却是亦步亦趋跟在奶奶身旁,防着蓉儿暴起伤人。
然而蓉儿如今已经是完全绝望了:儿子恨透了自己,今日又在街坊邻居们面前闹了这样一个大笑话,当真是颜面无存,她还活着做什么?更不用提暴躁粗鄙的丈夫也未必能容自己活下去,所以无所谓了,什么都好,死就死吧。她这样想着,哪里还有心思再去暴起伤人,就是有这个心,也没有这个力气了。
“柱儿……昨天下午跑到我那里,当时看着他满身是伤,又淋了大雨,我怕孩子有个好歹,就把他暂时安置在我的住处。柱儿以为你中邪了,求爷派人过来看看,爷就让朝云过来找你,可你不在家,朝云谨慎,也没留话给你的邻居,以至于让你惊慌失措,方生了今日风波。”
夏清语缓慢沉声的诉说着,或许是听见儿子的关系,蓉儿的眼珠动了动,慢慢转过头来看着夏清语,眼泪又流下来,颤着嘴唇好半晌,才哽咽着说出一句话:“柱儿……他怎么样了?”
“他病了。孩子受了惊吓,身上伤势也不轻,又淋了场大雨,从昨晚后半夜起就发了高烧。今天早晨我把他叫醒,喂了一碗粥,那孩子第一句话就是问我他什么时候能回家?他惦记着你,不知道你怎么样了……”
夏清语不等说完,蓉儿就“哇”的一声哭出来,上气不接下气道:“他……他还惦记着我?他……他不恨我?”
“你是他的生养之母,这么多年,你和他相依为命,教他做人行事的道理,那孩子是什么性情你不了解?他怎么可能因为这一件事就恨你这个母亲?他更不可能因为什么荣华富贵就抛下你不认你,为什么你身为看着他长大的娘亲,竟然会不信他呢?你竟然认为他会做出见利忘义,为了做主子就离开你这个生母的事,你自己想想,这是多荒谬荒唐?别说我和云逍还不打算过继养子,就算我们要过继柱儿,柱儿也绝不可能答应的。他亲近我,是把我当做一个姑姑阿姨般可亲的人,但绝不会把我当做他的亲娘,这样浅显的道理,你怎会不明白?就不分青红皂白的去打他。”(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