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想着小白的东家大概是好心人,给点麦麸蔬菜之类的,却没料到那几个小袋子里竟是米面,这可是实打实的粮食,兑着粗粮够他们吃上好几个月了。
小白见父母愣住,便又卖力把那两个小包袱打开,指着其中一个小包袱骄傲道:“这是东家给的盐巴和油,娘之前不是说盐巴好贵吗?两三天才肯做点有味道的菜。还有这些油,省着吃够咱们吃一年了呢。”
方氏就是管着家里厨房的,看见这些东西,想到接下来几个月不用再挖空心思想着怎么才能让孩子丈夫不挨饿,心里不由得乐开了花,一个劲儿点头道:“是啊是啊,我就把这些收拾了,咦,这包里的……”
小白嘻嘻笑道:“昨儿我在杏林馆里吃的那野菜包子十分好吃,我只吃了一个,省下两个给妹妹,结果今天早上让东家看见了,东家就把剩下的包子都给了我,还有这油条油饼,原本是给我路上吃的,结果坐了马车回来,我路上也没吃。”说完就拿起一块凉了的油饼递给小女孩,宠溺道:“是油炸的,还温热着,可香甜了,妹妹快吃吧。”
小女孩儿早已经连眼睛都绿了,只是没有父母和哥哥发话,并不敢伸手就抓,此时接过来,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咬了一大口。
小白又把包袱里另两块布料拿出来,递给方氏道:“东家说这两块布料给妹妹做两件衣服……”不等说完,就听正叼着油饼的小女孩儿欢叫一声,伸着小油手就想来摸布料,伸到一半大概想起自己的手上全是油,连忙又停了动作,只是看着那两块花布傻笑个不停。
惊喜太多,反而把方氏吓住了,犹豫着看向丈夫,呐呐道:“这是怎么说的?明明小白去给人家做学徒,该咱们送束脩的,如今免了也就罢了,怎么还反过来给咱们这些东西?他们……他们该不会是看小白聪明伶俐,所以就想把小白占为己有吧?”
江云看了妻子一眼,皱眉道:“什么占为己有?你这话也太偏执了,小白是个人,又不是什么古董字画。”
方氏犹豫道:“不是说现在有些人,专门愿意拐骗小孩子卖吗?或者干脆就把小孩偷去当做自己的孩子养。”
江云摇头道:“拐卖的话,还用等到今天?还会让小白回来一趟?当做自己的孩子养更不可能了,别说那杏林馆里的人都是单身,就是有夫妇要收养孩子,谁肯收养小白这么大的?都记事儿了,就不怕养到大,小白还惦记着咱们?叫我说,你也别瞎寻思了,这就是主人家心善,听说咱们家条件不好,这才让小白带回来的。我看我明天和小白一起过去,好好和人家道声谢是正经。”
他这一说,倒提醒了方氏,连连点头道:“没错没错,难得人家对咱们这么好,只是……咱们家如今家徒四壁,却拿什么去做见面礼呢?难道空着手去道谢?这……这不好吧?”
江云沉默了一阵子,叹气道:“明天再说吧,今天先让小白好好在家里住一天,到了明天,他就要去当学徒了,这以后的日子,就没那么自在了。”
一句话勾起方氏的伤感心肠,默默点点头,用手擦去眼泪,却听小白笑道:“爹娘不用担心,东家和师父人都很好呢,我在那里一定会学到本事,将来赚了钱,就不用爹娘拖着身子干活养家了,到时我养你们。”
“好,小白真乖。”夫妻两个摸着儿子的脑袋,方氏破涕为笑,抬头看着丈夫道:“小白说的多好?难得孩子有这份心意,其实在家又如何?还不是从早忙到晚,也未必就比在医馆里轻松。”
江云黯然道:“是啊,唉!都怪我,学艺不精,最后连累的你们娘儿几个吃苦……”不等说完,就听方氏道:“相公莫要说这种话,你心里的苦,我都明白。我看,还是趁着小白在家,又有米面,咱们好好做顿饭吃吧,就当庆祝了,如何?”
这提议江云自然也不反对,而小白和小女孩儿已经举着双手欢呼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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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薇,小白回来了吗?”
一大清早,白薇刚到前院把医馆大门打开,就见主子从后门进来,开口就是对小白的关心。
白薇扭头笑道:“还没有呢,这会儿天刚亮,哪里有那么快?叫我说,还是让阿丑去看看奶奶要的东西做没做好是正经,不然今天那个陈家的大概又要上门来催了。”
夏清语笑道:“这事儿阿丑自然会上心,不用你说。”说完走到大门前,向左右望了望,只见许多铺子也已经开门了,街上人流却还是不多,想来等一下,也就热闹了。
因打了个呵欠走回桌后坐下,白薇见她有些慵懒,便笑道:“奶奶何苦起这么早?现在又不可能有什么病人登门,倒不如您再去歇歇,有事儿奴婢叫您。”
“不用了,我在这里歇着也一样。”夏清语用手拄着下巴,看着西边一排大药柜发呆。过了一会儿,冯金山和阿丑也过来了,阿丑便打了个招呼,只说去铁匠铺子看看东西做没做好。冯金山则在自己桌后坐下,果子乖巧的跟在他身边,替他将桌子擦干净,又把开方子的纸叠得整整齐齐一摞放在右手边。
夏清语看着这一幕,忍不住笑道:“冯大夫这懒虫倒是收了个好徒弟。”话音未落,便见冯金山瞪过来道:“在我徒弟面前给我留两分面子好不好?若是东家羡慕,没事儿,等小白回来,他归你。”
夏清语笑道:“我也是这么觉着的,怎么可以全给你?合着到最后,我一个得不着,我还做什么东家?太跌份儿了。”
冯金山也笑起来,摇头道:“我就这么一说,谁知道东家您心里还真这么想啊?其实这两个孩子不过是叫我一声师父罢了,真说本事,那还得跟您学。”
夏清语笑道:“知道你这是高帽子,不过我也戴着了,本来就得跟我学。其他的不敢说,只说将来手术这件事,倒是要从小儿抓起……”
不等说完,便见冯金山猛然站起身,惊喜道:“东家可是要教他们外科秘术?天啊,那哪里还用他们给你做学徒,有事弟子服其劳,师父您有什么事儿直接吩咐我就是了。”
一番话逗得夏清语和白薇都哈哈笑起来,夏清语摇头道:“行了行了,就是不耍怪,我难道不教你?不过你别以为,我上来就要教你开膛破肚切肠痈。这些东西都得有理论基础支持着,首先得教给你们人体里这些脏腑的位置,包括其他的消毒清创等等等等,要学的东西多着呢。”
冯金山连连附和道:“这个我知道的,俗语说的好,活到老学到老,东家放心,我也一定努力学习。唔,听您刚刚的话,这肠痈竟然能切除?若果真如此,那……那可太好了,每年不说别的病,就这肠痈,便不知道折磨的多少人凄惨暴毙。”
夏清语点头道:“是啊,我也明白的,所以特别着急把这块儿做起来,只是现在我们是要什么没什么,不能急于一时,不然的话,不但不能救命,反而要被人看做歪门邪道了。你别急,慢慢来。”急性阑尾炎在现代都算是最高发的疾病之一,何况是在古代?如果真的可以在这里将手术推行下去,别的疾病还不敢说,但只是这一个阑尾切除术,就不知道能救多少条性命呢。
冯金山许是想到了杏林馆的前景,越发兴奋起来,索性离了桌子,在夏清语这里喋喋不休。正说到高兴处,忽然就听大门外传来一声细细的咳嗽,他转头一看,就见门外站着三个容颜娇美的少妇,身后跟着七八个家丁丫头,此时正抬着下巴打量屋里陈设。
“几位夫人是来看病?”
冯金山微微皱眉,他不太喜欢这几个女人表现出来的傲慢,但既然是开医馆的,也算是做生意,总没有把病人往外赶的道理。
“真没想到,离了侯府之后,你竟然还能在这里支撑起门户。”
当先那个漂亮少妇忽地开口,然后迈进门来,冷冷看着夏清语,眼神中的怨毒竟是连一丝掩饰都没有。
冯金山一愣,接着方发觉这几个女子有些面熟,只是他不认识。便转头看向夏清语,就见她仍然坐在那里,一派淡然道:“你没想到的事情多着呢,何止这一件?”
“是啊,早知道,就不该让你轻轻松松离了侯府。”甄姨娘咬牙切齿的瞪着面前这个从容的对头,如果眼光能杀人,冯金山估摸着这会儿就该为东家准备后事了。
“唔,从这一点上说,我的确应该感谢你。”夏清语看着甄姨娘微笑:“如果不是你,我哪里能离开那个庭院深深深几许的大宅院,跑到江南来打下自己的一片天空呢?怎么样?觉着我这里如何?还能看吗?嗯,我觉着未必能入得了姨娘的眼吧,毕竟你住的地方雕梁画栋极尽精美,哪里是我这小小医馆可以比拟?只不过,有一点我比你强,那就是自由。我在这医馆里,不用晨昏定省,不用勾心斗角,想走走就去左右铺子逛逛,身子乏了就睡到自然醒,想吃什么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这日子过得……啧啧,那叫一个滋润,你呢?你有这样的日子过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