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脖子朝慕容衡沂身边凑紧了一点,满脸皆是得意的小表情:“慕容衡沂,你猜那棵树是谁种的?”
慕容衡沂颇为嫌弃的用手掌将赫连都的头推远了,撇嘴道:“……该不会是你吧?”
谁知赫连都说出的答案果然是慕容衡沂最不愿意听到的:“就是我!”
说这句话时,赫连都被持续不断的灌进来的冷风吹的嗓子已经沙哑了,但那面色上的得意却叫他容光焕发,仿如意气风发的少年。
箭在弦上,弦紧欲发。
慕容衡沂面无表情:“哦。”
心里却在盘算着,等自己回去之后,一定要在凤仪宫周围种他个几百颗梅花树 !
到时候,乔糖糖她只能看自己种的梅花。
慕容衡沂在心中思量已定,便暂且放下了这不值一提的嫉妒,索性乔糖糖还是自己的妻子,赫连都算是什么?
他对赫连都露出了一个宽厚大方的笑容,倘若不细看进那双狡黠的眸子,单纯看他脸上的笑容,真如南海观世音菩萨一般的慈悲为怀。
赫连都被慕容衡沂的眼神看的心里发毛,皱着眉往外面挪了挪,似乎是觉得慕容衡沂心理可能有什么问题,自己最好离此人远一点才是最稳妥。
两人正用眼神进行无声的交流,忽然便听见下方传来关窗户的声音,乔糖糖没吃饭,身体没什么力气,而从外面涌进来的风又太大,她一直顶上去好几次,都没能成功的将那木栓拴上。
最后乔糖糖干脆一屁股坐在一旁的梨花木板凳上休息,撂挑子不干了,就着从窗外进来的月光,拿怀中绣着一对鸳鸯的手帕擦汗。
虽说外面寒冷,但乔糖糖方才消耗了许多力气,并不觉得冷,相反额前与双臂皆蒙上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赫连都见乔糖糖都累瘫下了,面色有些焦急:“糖糖没吃晚饭,现在正是虚弱的时候,我要下去帮她一把。”
他说着便将原本坐在房梁上的身子挪起,谁知却仅仅悬空了一瞬,下一秒,他的身子不由自主的被一阵巨大的力气拉倒,重新回到房梁上坐着。
与此同时,他方才一时冲动下裸露在那块隔板之外的一片洁白衣角也被一双结实有力的大手顺便捞了回来。
赫连都回头,直撞见慕容衡沂眉头紧皱:“你疯了?这般贸然出去,乔糖糖就发现我们藏在这里了!”
他这才发觉,慕容衡沂的一只手还紧紧的钳制着自己的胳膊,赫连都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了一阵疼,他龇牙咧嘴的将自己的胳膊抽回来,但却失败了,因此横起两道眉毛,不悦道:“慕容衡沂,你在干什么?你自己自私不愿去就罢了,怎么能用蛮力也阻止我去呢?”
慕容衡沂仍然保持着拽住赫连都的姿势,但面目却是一种无奈,像是长辈在看一个撒泼无理的晚辈:“赫连都,你知道的,我并非自私。”
“那你是什么?你明明也看见了,乔糖糖关不上那窗户,你想眼睁睁看着她受冻吗?”
慕容衡沂摇头,并不见生气的神色,脸上有种超脱般的淡然:“赫连都,要想让雄鹰茁壮成长,就要学会适当的放手,这样它们才能变得真正强大。我觉得你可能看错了,哦,不对,又或者说,你是低估了乔糖糖的能力。她并不是需要被养在温室里的小白兔,她一直是一个混世小魔头,有些事你需要放手,因为她有她的尊严和坚持。”
见赫连都陷入了沉默,慕容衡沂继续轻声道:“我希望你能记住我今日的话,不然迟早有一天你会吃亏的。首先你要记住的是,区区一扇窗户而已,乔糖糖绝对有能力将它关上,这一点你无需操心。”
此话一落,赫连都那张唇红齿白的少年人的脸顿时如霜打的茄子一般,蔫了下去。
慕容衡沂的话,看来和乔糖糖竟是真的知己。
在慕容衡沂的衬托之下,赫连都只感觉自己如同一个跳梁小丑,先前一直在充当让乔糖糖折断双翼的那堵墙,让她被撞得血肉模糊,而自己却毫不知情,甚至以为驯化了老鹰。
这几日乔糖糖绝口不提离开的事,赫连都给她开药,她也毫无怨言的喝;给她送来的衣裳,她二话不说的收下;他来铃兰苑陪她,她也不赶他走,问什么她便答什么,他竟还沾沾自喜,以为乔糖糖消气了。
现在看来,这些行为,如同提线木偶一般,一点也不似那个曾经活泼鲜活的乔糖糖。
透过隔板上的小孔,能看见乔糖糖早已从那圆椅子上起身,凑到方才那炕前的八仙桌前,玉指拈起几颗哈密瓜小块,放进晶润的红唇中,而后那精灵般的脚步游移到窗边,先是伸出小手,抚摸着梅花花瓣,似是在做最后的道别。
从屋子里逃出的暖气将梅花浸润的十分红艳,瑰丽的梅红似乎能叫天地都失色。
因着铃兰苑附近除了这一株红梅以外,其余的全都是白梅和腊梅的缘故,这一株满是红花的梅树便显得愈加显眼。
乔糖糖缩回双手,红唇微张,将双手在唇边搓了搓。
近乎是透明的月光下,女子一双原本白净的手已经被凉气冻得通红,关节处被冻得红的发肿,移动的时候,看上去已不太灵活。
而这之后,她猛地发力,从里面一手推着一扇窗户,从窗口涌进来的风猛然减少,说时迟那时快,最后一丝寒风范围小的已经只够将乔糖糖的袖角吹动,从那通袖中流向咯吱窝,一下子如同打通天灵盖,冷到了心里。
乔糖糖咬紧牙关,不让那牙齿打冷战,同时松开一只手,从发间取下一早便准备好了的门闩,栓上了那窗户。
做完了这一切,乔糖糖终于露出了一个舒心的笑容,她后退了一步,双手插在腰上,感受着屋内逐渐上升的温度,满意地冲梅花点了点头。
慕容衡沂见乔糖糖成功,唇角不由自主的弯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