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都原本还算平静的面色,忽然便带着一丝愧疚,向前走了一步,似乎想要绕到乔糖糖身旁,扶她一把,然而他在原地踟蹰片刻,终是滞住了脚步,那双脚像是被胶水黏在地上一般,死活也抬不起来。
片刻,赫连都惨然一笑,自嘲般的将身子向后退了一步,心中自嘲的想:乔糖糖恐怕不想见我。
宁晟在背后掐了赫连都一把——意思十分明确,你真是活该。
但是此时若是没人打破僵局,还不知道该怎么了结这残局了。
宁晟想了想,看着乔糖糖那毫无血色还带着几分愠怒的脸,又看了看赫连都持续后退的身子,估计是轮到自己开口了,便挺身而出:“糖糖,先前我给你请了医者,那老人家如今正在偏殿中休息,我帮你把他叫来吧?”
谁知宁晟话音未落,便收到了乔糖糖的瞪视。
虽然乔糖糖如今还是处在病中,身子骨很脆弱,但她骨子里的那股劲却丝毫没有减弱分毫,那双美目毫无一般女子的婉约,而是透着一股老鹰般的狠,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
宁晟向来秉持着识时务者为俊杰的观念,以前正是因为他的这个想法,他才会和狠心将自己视作治国工具人的慕容默和平相处了这么多年。
见混不过去,宁晟只得正色,瞄着乔糖糖的脸色,斟酌着道:“糖糖,你知道吗,男人之间处理问题的方式就是打架。”
乔糖糖峨眉一扫,无端便生出了排山倒海般的气势:“让你打架,没让你往死里打。”
宁晟顿时怂了,他将双肩耸起,尽量将自己缩到最小,脸上带着一种像是英勇就义一般的笑容:“糖糖说得对,赫连都他太冲动了。”
乔糖糖闻言,不禁翻了个白眼。
她略有些无语地看着宁晟,觉得此人这副怂样,若是叫外人看见了,估计得觉得是她乔糖糖不仁不义,脾气暴躁了。
可她分明就什么都没做,是宁晟自己怂的不行!
宁晟他怂,关她什么事?
乔糖糖咬紧了牙关:“你们俩一个炮仗打不响,肯定都有问题。”
宁晟见状,不说话了。他和赫连都确实没什么好狡辩的,两个人都理亏,这事没法去解释,因此挨骂的姿态做的无比自然而且虔诚。
几人这么一番闹腾,早就过去了好几个时辰。进门的时候还是明晃晃的白天,现在窗外已经是晚上了。那一层薄薄的纱窗随风而动,原本就半透明的纱布,如今透过一层明澈的月光,依稀能看见外面那轮圆滚滚的月亮,还有近旁的树丛和远处的翠云阁。
乔糖糖出来的急,她几乎是刚一醒来,向云央了解过了情况,便急着下床到赫连都的寝宫来寻江若卿。因此她全身上下都只有一件淡纱中衣,虽然勉强能够庇体,但要论避寒,这么薄薄的一层,却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
她裹紧了身上这一层纱布,微风闯过窗柩,吹动她身上的罩衣,那一层纱布衣角纷飞,在和风中摇晃出了一片汹涌的悲意。
“只不过,我很自责,”乔糖糖低垂下那颗圆乎乎的脑袋,头顶的一撮睡在床上好几日睡出来的呆毛随着她垂首的动作轻轻晃了晃,那双眼睛原本乘着细碎的月色,但此刻却掩去了方才那般芳华,“是我连累了江姐姐,累她因此事受伤,还伤了她的心;她此刻原本应该在她的那片江湖上自在闯荡,心里盛着那片令她心动但却不敢去靠近的那片白月光,逍遥又恣意。都是因为我的任性,才害她沦落到今日这般。”
赫连都那脸上的表情似乎染上了一丝悲痛,将宽阔袖子下的手指抖露出来,伸向乔糖糖,样子似乎是情不自禁的想要去摸一摸乔糖糖的头,但他的手却没有伸出去,只是停在了半空中,手指微微颤抖着。
一束月光从那扇窗子的缝隙间漏进来,刹那芳华,恰好照过了赫连都的指尖,接着越过指尖,继续向乔糖糖的头顶发丝上延申过去。
月光清透,有那么多类似吴刚伐桂一样悲伤的故事藏在那轮月亮的背后,月色似乎无情,但却又十分善解人意,一看便看穿了赫连都那一点小心思,于是便照进那一束光来,将赫连都瑟缩着不敢上前的指尖吁乔糖糖满头柔顺的发丝连在一起。
就好像他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发间似的。
赫连都咧嘴笑了笑,似乎心头有个结,在此刻终于得以解开。他咬了咬牙,觉出牙龈间发出一阵痛意,他看着乔糖糖,此刻的话竟是前所未有的认真:“糖糖,你别自责,都是师兄的错,是我想法太偏执了,你别自责。”
他似乎还是觉得自己不配见乔糖糖或是和她搭话,因此此刻即便是在说着安慰她的道歉的话,也依旧是毫无底气,目光游移着,甚至不敢看向乔糖糖。
谁知,乔糖糖却活似个没事人一样,面对赫连都毫无扭捏,眼神里也坦坦荡荡,没有怨恨的情绪,对赫连都那一番推心置腹的道歉似乎还觉得挺莫名其妙的。
整个人仿佛便是两个巨大的“抗拒”二字,好似赫连都的道歉对她来说是毫无必要的。
就好像赫连都现在不过是多此一举一样。
这位向来骄傲乐观的草原国王子猝不及防地感受到一阵从未有过的心痛,面前那束将他和乔糖糖连接在一起的月光,似乎只有他一个人注意到了。
乔糖糖的目光一直都平静地直视着前方,完全没有向上挪过。
乔糖糖叹了口气,声音轻轻的:“江姐姐今日不告而别了?”
那束点头:“是,你看过她留下来的信了吧?”
乔糖糖点头,叹道:“江姐姐原是一个行侠仗义的豪情女子,敢爱敢恨,不论是爱还是憎恨,都表现的无比明显,这一封信的字里行间,倒是不像她了。”
她叹着气,一副长于短叹的样子,哀婉的叫人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