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旗有条不紊地舞动起来，片刻之后，楚军全军齐喝一声“攻”，中军缓缓向前推进，左右两翼慢慢跟进，协防侧翼。对面的晋军也动起来，却是两翼探出，中军走几步就停下来整顿阵型。晋军还是历史记载中的策略，可惜楚军没有按照这个时代的常理来出牌。十几万人的锋线碰到一起的时候，我感觉我的心都揪起来了！！

接敌之际，双方都齐喝一声，然后开始了短距离的冲刺，血腥味融在风中，从远处飘来。居高临下，可以将交战双方的情形尽收眼底，冷兵器时代的战斗，就是这样使用制高点的。晋军用下军对阵楚军右军，原本看着战斗力最弱的下军，却在开战之初就露出了狰狞的獠牙。如谍报所知，晋下军的杀手锏就是他们蒙着虎皮的战马拉动的七百辆战车，现在晋下军前锋让开，这七百辆战车奔涌而出，冲向主要由陈蔡两国军队组成的右翼。

其实，公允地说，即使没有战马身上的虎皮，光是这些战车的可怕冲击力，就足以将右翼冲乱，尾随而至的冲锋阵型则会将之击溃！

统帅楚军右翼的是楚将子上。现在的情形早在预料之中，子上知道如何处理。行进中的右翼停顿下来，前锋让开之后，等待晋军战车的居然是一溜拒马！！没办法，陈国和蔡国的军队多的是马，只要他们愿意，没有他们运不过来的辎重。与此同时，尹子玉亲自下令中军变阵，对晋中军取守势，全力攻击晋下军侧翼，攻击的刀锋……恰好也是楚军全部的九百辆战车！

战场局势瞬息万变，狐毛率晋上军佯败，意图诱使楚军左翼深入包围圈，一切都在原定计划和我的预料之中；先轸敏锐地感觉到了楚军阵型的变化并很快做出反应，晋中军放弃阵型，全力急攻楚中军；栾枝也表现了一代名将的素质，迅速调整步兵防线到晋军的拒马工事面前，战车则在行进过程中转了个大弯，对上了楚军中军的战车群。

先秦战场上最经典的机械化作战模式——车战，即将开幕。

这时，我看到晋军的预备队里分出了两只长长的爪子，抄向交战双方的外围。

在令尹子玉的命令下，楚军的预备队也出动，迎向晋军的两只爪子。

我留意到，晋军的爪子里有一只来自宋国，那是公孙鸿羽的部队，我伸手往那里一指，尹子玉凝神看了一会，往公孙鸿羽派出了第二支迎战的轻骑兵。

这时候，昂贵的车战在战场的核心地带上演了。在青铜兵器时代，战车是这个世界上科技含量最高的机械化部队，“车师”同时兼备骑兵的高机动性能和重装步兵的高防御高攻击优势，是世界上最昂贵也是突防能力最高的兵种，在骑兵还没有配上马蹬的日子里，车师纵横驰骋，在这个时代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晋军“车师”的装备在这个时代已经跻身顶尖水准，“兵车甲士及驷马，皆披韅（背甲），靷（胸甲），鞅（腹甲），靽（后甲），装配齐全”！楚军兵车由来自鲁国的能工巧匠制作，工艺上并不输晋军多少，但随车士兵的装备，可就没有晋军那么齐备了。

兵车组成进攻阵型中的尖峰，两个锋矢阵对攻，晋军的战马都蒙着虎皮，楚军则把战马眼睛蒙上，士兵脸上抹着杂乱的涂鸦，一方如猛虎下山，另一方如天神下凡，如恶鬼出世！在超高的冲击速度下，由于楚军战马都蒙着眼睛，甫一接触，晋楚双方就有战车撞到一起，战马的嘶鸣瞬间盖过了冲锋中的呐喊，战车四分五裂，一个长矛手和一个短刀手爬起来，长矛手将短刀手刺了个对穿。但是这短暂的胜利没持续多久，一支青铜箭呼啸而至，扎进了长矛手的眼睛里。战车奔腾而过，后面绑着的树枝搅起漫天尘土，在这漫天尘土中，楚军集合中军和右军，对晋下军展开三面围攻！

此时佯败诱敌的晋上军十分尴尬，要将佯败进行到底，而楚军压根不进行追击，要及时改变策略进行攻击，则有抗命不尊的嫌疑，还可能打破事先的所有精心布置。还好晋文公没让他们等多久，先轸向晋上军发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命令，上军趁势离开战场，奔向双方向外围探出的“爪子”！

令尹子玉似乎没有看到晋上军的离场，他足足陈默了一刻钟，然后直接站到了指挥台上，亲自挥动令旗！一组复杂的旗语传递下去，楚军士兵飞快地跑动起来，跑动的楚军有节奏地大喝：“变阵，杀——变阵，杀——”

仅仅只用了一刻钟，楚军中军就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完成了复杂的变阵，在锋线不动的前提下，以左军抵抗晋中军，楚中军则以战车为先导，猛攻楚军结合部，同时，右军凭借马多的优势，一刻不停地迂回，以求包抄并割裂晋下军，令尹子玉是个可怕的人，十年期间就把我当年的一句话发挥到如斯水平！！

迂回、迂回！

在冷兵器时代，重兵包围圈是所有军队的噩梦！！

当楚军“变阵，杀——”的呼喝渐渐弱下来，直至消失不见，晋军的战争高手们已经以极快的速度明白自己碰到了什么样的情况。然而晋军既没有楚军士兵这训练有素的变阵戏法，也没有楚右军这多得没地放的好马，何况已投入战场的晋军数量只是楚军的一半，战争终究是实力的较量，没有什么意外的话，晋军这次算是败在这里了。

晋文公不愧是晋文公，面对这样的情况，他几乎派出了手里能派出来的最后一名士兵，齐秦联军外加晋国国君的近卫部队，一万多人，一百多辆战车。一万多人的生力军非同小可，我看到楚军剩下的预备队也不过一万多人了。

令尹子玉手中的令旗还在挥动，楚军最后的预备队也几乎倾巢而出了——出乎我意料的是，先发的三千轻骑兵全部加入了围攻晋下军的侧翼，后续的步兵则奔向晋军最后那一万人！

以步对车，守得住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