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那些机械体可以通过装载来获得过去的记忆,但就算重新读取那些数据,在其看来都只会是另一个人的事情。
它们是没有灵魂之物。
任何作用于魂魄的道法都对这些机械体起不了任何作用,故而,徐重光等人才会认为被改造者实际已然死亡,而并非是将意识上传。
机械飞升,倒头来也不过是死亡罢了。
思忖间,不知不觉中,天色将明,太阳已将要从东方升起,徐重光心头泛起一阵悲哀,生,死,生,死。
古往今来,道家修行的最终目的都是要了脱生死,长生不老,对抗时间的流逝,故而才有那句顺则为人,逆则为仙。
无论你曾经是女王,还是总统,哪怕你年轻时曾美艳不可方物,可到老了一样是满脸皱纹,逃脱不了衰老、生死这两关。
那些留名于历史长河中的无数英雄人物,是帝王将相,还是绝世美人,无论过去有着怎样的辉煌,到最后都只剩下三个字——「俱往矣!」
就像蜡烛总有一天会燃尽。
冬天也迟早会被春天替代一样。
没有永恒的事物。
难道这才是天地的真理?
徐重光前世曾听人说过徐庶的实际。
由于模湖的记忆,他已经不记得是哪位道友向他所说,曾经在终南山上见到过徐庶。
这位汉末三国时代,刘备手下曾经的谋士,已然修练成仙,存活至今一千余年之久。
在那次谈话过后,徐重光便对徐庶成仙的事迹有了浓厚的兴趣,开始查阅各种相关的资料,果然有了更深一层的发现。
据清代古籍《胡氏世说》记载:崂山东北海上有一岛名叫鼓子洋,岛上有一种白色的耐冬花,有双手合围那么大。
有个人前往岛上摘取这种花,回途中遇见一个驾着小船的老人,穿着芒鞋道袍,老人问他:“你是干什么的?”
那人如实回答,老人随即呵斥道:“此非世间俗物,岂能现于世俗?”。
老人随后又告诉他:“即墨有个学道学的先生叫胡峄阳,你可以替我问候他。”
胡峄阳是明末清初即墨着名学者,精通《周易》,留下了许多神奇传说。
老人说完这话就消失不见了,那人非常惊疑,于是赶快架竹筏返回,却忽然刮起了大风,那人想起老人所化的话,于是便把所摘取的耐冬花全部丢弃,大风遂止。
这人回到岸上后便急忙便跑去即墨找胡峄阳,告诉了他自己的所见所闻,胡峄阳听完后便告诉他:“那人是三国时的徐庶,在鼓子洋上隐居很久了”。
有清代胶州诗人赵法宪诗一首:
《咏鼓子洋白耐冬花》
皭然冰雪姿,遗世而独立。亭亭空谷中,寒威不能蚀。
烟岚伴其幽,玉石贞其德。霜月满林皋,点缀乾坤色。
有客海上来,疑是徐元直。云际落天表,可望不可即。
徐元直就是徐庶。
而在清代古籍《翼驹稗编》中,则记载了另外一则故事。
清朝道光年间的太子太保罗思举,年轻时误入歧途做过盗贼,后到终南山跟随一位道人学武,历经坎坷,渐渐走上正路从军,成为贵州提督。
后来他在终南山剿匪的时候,因为山路艰险,难以运粮,于是便曾向徐庶借粮草,徐庶以法术搬运来粮草予他,他剿匪功成以后,为了报恩,就在花萼山重修庙宇,新塑“花萼老祖”徐庶的神像。
记载徐庶最多的则是薛福成,他是曾国藩的幕僚,李鸿章的下属,左都御史,湖南按察使,出使过英、法、比、意诸国,他的外曾叔祖曾亲眼见过徐庶,后来他还专门写了一本《庸庵笔记》中,记载了数则徐庶成仙以后的事迹。
其中就包括他外曾叔祖顾洪山先生年少时在无锡城内药王庙读书,庙里有道士数人。
一日,忽有一外来道士求暂住一段时日,这外来道士“古心古貌,神气洒然,博谈古今,无所不通,尤喜谈三国时事,感慨淋漓,令人歌泣”
并且他所述的事迹,往往史料中还没有记载,问他姓名,则笑而不答。
过了数月,一小道士忽然得急病昏死过去,这外来道士命人取桑叶十余石,放置于大锅中,熬出汁服用,小道士霍然而愈,外来道士告辞而去。
老道士觉得他是有修行的异人,一再想挽留他,但外来道士非要离去。离开时,老道士还是想极力挽留,外来道士这才说出了真相:“实告汝,我徐庶也。小道士二十一世前为刘豫州部下小校,我念其樊城之役颇有战功,故来救之。与汝何缘,而欲强留我也?”
说完徐步而去,老道士此时知道他是神仙,急忙追赶,然而却追不到数十步外,就看不到人了,凭空消失。
又有云三藩之乱时,徐庶以飞剑救人,取贼将首级之事。
亦有云嘉庆年间,徐庶赠米活人之事。
至民国时期,据民国《万源县志》记载:徐庶后来辞官,隐居大巴山腹地的八台山,旋至花萼山为百姓采药治病,后得道成仙,人称“花萼老祖”。
徐庶在三国时代后的一千多年里,竟然同时在东西南北各个地方都留下传说,究竟是人们不约而同的编造,还是徐庶当真修道成仙了?
倘若徐庶当真修道成仙,长生不老,千年来笑看人间风云变幻,换了多少回人间,过往历朝历代多少英雄人物,都化了土,唯有自己,笑看英雄,又是何等的逍遥?
徐重光仰首望天,看着东方初生的太阳,心中叫道:徐重光,你要追求的,是否便是这渺不可测的「永恒」境界?以有限的生命,参悟无上的天道,追求无限之长生?
前世,正是因此方开启了他的道之求索,从那之后,无论全真正一,亦或东北出马,湘西赶尸,佛禅藏密,泰越小乘乃至西方所谓黑白魔法、北欧符文,都令他有着无穷无尽的兴趣,他恨不能周游寰宇,遍访天下灵修。
他还追寻过神话之中的诸神,既然道教典籍中所记载的神仙是切实曾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正一更是曾受箓于天,得获仙籍,调遣天兵天将降妖伏魔,那么西方的诸多神话当中所说的神,又是否是真实存在,又是否还存在于这个世界?
在他周游全球遍访天下灵修的时候,曾去过亚瑟王的墓前,去过神话中湖中仙女薇薇安所在的地方,追寻过北欧神话中的世界树......
然而相比于各地修行之人交流所得到的收获而言,追寻神灵的存在却毫无半点收获。
此后便是灾难的愈发失控,徐重光便再也无暇去继续追寻诸神逝去的踪迹了。
直到后来路中一弄出所谓的金光神域,欲要成就神道时,徐重光还对此颇感兴趣,然而路中一那般成神之法,让徐重光最终只能感叹,路中一到底是清末时期的人啊。
路中一所用的那套跟古代没什么区别的包装自己,狸猫换太子的窃取神力的把戏,诱使人信仰自己的方法,效率又能够快到哪里去了。
既然都已经能够造出一个以假乱真的神域,那么与其在这个神域里面造什么天庭,造什么天兵天将,以威严神圣的金光神域显圣来收获信徒的信仰,实在是太大材小用了。
要知道神域的以假乱真之能,远比前世那些什么虚拟VR一类高明上不知道多少倍,明明可以有着更多更好用的方法。
譬如类似于徐重光曾经阅读过的如《主神大道》一类的网文,把神域塑造成一个个小世界,随后将人们的灵魂接引进入其中,通过他们在神域之中散发出的各种复杂而强烈的情绪波动来获得更多的精神能量。
然后又可以造出更多的小世界,最后形成一个良性循环。
要知道路中一的所能做到的操作远比主神大道赵奇的开局多得多了。
只能说经历过网文、动漫、影视等大量幻想作品熏陶的现代人类脑洞绝对不是路中一这种清末时期的人类所能够比拟的。
虽说地球因为经历了灾难所剩下的人口远不如主神大道那样多,但是也绝对够前期的发展了。
实际上徐重光最后之所以计划要夺取路中一的金光神域,其实就是打算把神域夺取过来后,按照主神大道中赵奇那样一步步炼假成真的操作来来完善神域,最后甚至可以庇护全人类。
虽说最后还是未尽全功,神域破损大半,自己也不得不转世重修,但凭借自己当时所留下的详细指南,只要稳步发展,最终多花上点时间总是可以成功的,所以倒也不必担心。
徐重光反而在内心之中有着诸多疑问。
自己明明应该在前世的那个地球上继续转世重修,又为何会降世到主世界那样一个奇特的综武世界?
而在自己识海中多出来那一扇白玉门,一面青铜镜又是从而何来?
可惜没有人能够告诉徐重光答桉。
徐重光喟然长叹一声,将心中升起的种种疑问强行压下,随后远望全景,平复心神,就在这时,他的心灵中突然产生一种前所末有的感应。
他的精神,进入了至静至灵的境地,他清楚感觉到,有一股强大的杀气和力量,如同天罚一般横亘在自己头顶。
他突然得到了一些信息。
这个世界即将与另外的世界彻底融合。
而自己这个外来者,必须要在世界彻底融合之前,离开这个世界了。
如果再继续呆下去的话,那么在数年之后,将会有着一种极其可怕的力量波及到他,这股力量绝非任何人力所能抵抗,所以他必须要离开。
这正是徐重光通过至诚之道所感应到的。
至诚之道,可以前知。
当徐重光得见元神,达到见神的境界之时,就自然而然地拥有了这样的能力。
精神上见到元神,肉体上达到金刚不坏,这便是见神不坏的境界。
可惜徐重光虽然做到了前者,可他的肉体并没有达到金刚不坏的境界,所以就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种可以前知的异能就会不断衰减,直至彻底没有。
离开这个世界。
徐重光仰头望向天空,感到一阵恍忽。
是啊,自己在这个世界已然三十余年了。
最开始只是打算在这个世界学一学内家拳的,最后却有着这样一番奇特的经历。
其实从当年傅剑秋去世以后,徐重光三上武当山辞去一切职务,闭关潜修的时候,其实已然做好了离去的准备。
只是那时因为武当山上空荡且萧瑟,不知多少道人下山再无归山日,不知多少传承就此断绝,徐重光这才在离去之前,准备将自己的传承和武当的传承都安排妥当,再行回归。
而离去的方式,本来当是死亡之后,才会自然回归。
而做为一名武者,徐重光给自己安排的死亡,自然是轰轰烈烈的战死,而目标,就是东瀛。
为了这场最后的远征,徐重光已然准备了数年之久,事实上,无论他有没有至诚之道的示警,他都会在最近二年完成最后的收尾工作后,离开这个世界。
这一段人生令他有着无穷的收获,或许日后无论自己可以习得更强的武学,获得了强大的神兵,但恐怕再也很难有这样跟随那些人走过这样的一段道路,感受着那股不灭的精神的经历了。
那么,做好最后的准备后,便启程吧。
最后这段时间里,徐重光抓紧时间想要将毕生所学传授给徒弟,想把更多所学、所会的武学,编撰成书,传承下去。
《中华传统武术大观》的编撰,也进行到最后的尾声。
当全书最后一本拳谱编撰完成,徐重光松了一口气,他翻到了第一页,看到了十余年前自己在津门演武时写下的序言。
「练拳,就是一个不断认识自己的过程,通过练拳明了自己的身体,从皮至肉,从肉至骨,从骨到脏,从脏到髓,从髓到血,一层层的如庖丁解牛一样,以无厚入于有间,最后,见神......」
抚摸着那时的笔墨,徐重光不禁轻声感叹道:“真快啊,十余年不过弹指一瞬。”
十余年前,正值抗日前夕,自己津门演武,随后南下重立中华武士会,那时意气风华,满腔热血。
他摇摇头,提笔写下新的一段话。
「一九五零,生死之决,至今日,已有十年。生死既已勘破,人间又无敌手。」
「我欲跨海东渡,至瀛而止,为神州浩劫,数万万同胞所受之灾,为武术界千万武师之死,讨回点什么。」
「故留绝笔于此,望有缘人得之。」
「至晚年,反思一生所学所行。」
「遂明白了至诚之道,可以前知。」
「国家将兴,必有祯祥。国家将亡,必有妖孽。」
「见乎蓍龟,动乎四体。祸福将至,善,必先知之。不善,必先知之,故至诚如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