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大太太这才哎呀一声:“亏你提醒,我这是太欢喜了,来来,你们都彼此过来见见。”这个年轻少妇就该是五奶奶赵氏,曼娘往她脸上瞧去,见她生的俏丽,满面笑容,衣饰都是时兴的。
陈大太太坐下,陈铭远一家子这才又重新行礼问安,赵氏和曼娘夫妻又彼此见过,陈大太太见了儿子一家,真是又欢喜又心酸,拍着陈铭远的手:“哎,这一晃眼孩子们都这么大了,睐姐儿离开的时候,才只有那么一点点高。”睐姐儿被提到,脸上露出笑容,陈大太太把孙女一个搂过来:“果然还是女儿家好,祖母可想你了。”
娘说的果然对,祖母是很疼自己的,睐姐儿从进宅子大门到现在的那点拘束慢慢消失,正要和陈大太太说话就听见外面传来靴子声响,接着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跑进来,也不行礼也不叫人,正准备往陈大太太怀里扑的时候看见陈大太太搂着睐姐儿,眉不由皱起来:“你是谁?”
韩氏忙过来拉住这小男孩:“越来越没礼,这是你三伯家的姐姐,娘不是和你说过吗?你三伯家今儿到,要你好好在屋里等着,怎么这会儿全忘了。”三伯家的孩子啊,小男孩的嘴嘟起,陈大太太已经笑着招呼:“谌哥儿,那是你三伯三伯母,他们去福建的时候,你还小呢。”
三伯三伯母?谌哥儿的眉微微皱起,看向坐在陈大太太旁边的陈铭远夫妇,穿的不那么富贵,特别是三伯母腕上,并不像自己娘和家里的伯母婶娘一样,带了四五个镯子,而只戴了一只白玉镯子。难道说三伯三伯母很穷?可祖母待他们,又不似待二伯一家有些疏离,而是十分亲热,这到底怎么一回事?
见儿子站在那一动不动,韩氏心里有些急躁,这时门帘掀起,陈二爷的长子振哥儿走进来,手里牵了华哥儿,身后跟着凌哥儿,奶娘抱了另外三个小的进来。振哥儿一行人规规矩矩先上前给陈大太太行礼,又在陈大太太指示下拜见陈铭远一家,和睐姐儿姐弟都认了。
见二儿子凌哥儿还这么乖巧肯行礼见人,韩氏的心这才放下一些些,但对长子今日的表现十分不满,哪有当了这么多人,偏他不行礼叫人,想到这,韩氏就瞪了谌哥儿奶娘一眼。奶娘心里叫苦,谁不晓得这小祖宗被一家子疼到天上去,服侍的人谁敢逆了他?
见过了侄儿们,陈铭远也就又陪陈大太太说了几句话,外面去了。陈大太太这才说:“现在屋里都是我们娘们孩子们,也就别那么拘束了。睐姐儿,我听说你会做针线了,都做了些什么?”睐姐儿见祖母果然是十分喜欢自己的,笑嘻嘻地道:“会做袜子手帕,还会做荷包,就是花绣的不大好。啊,祖母,我还给您做了个荷包呢,放在箱子里,等我去寻。”
说着睐姐儿就要匆匆起身出去,陈大太太拉住她:“乖,还记得给祖母做荷包,等收拾了东西再给祖母拿来。”说着陈大太太往孙女脸上亲了又亲。谌哥儿在陈家,从来都是被当成中心,这时屋里的人都在问谨慎哥俩,不由有些不高兴起来,双手去搂陈大太太的脖子:“祖母,我写了两页大字了,先生还说,我再过些日子,可以学着做文章了。”
陈大太太未及表扬,就听到睐姐儿说:“阿弟都会对对子了,前儿还读论语呢。
玩雪?一定很好玩,睐姐儿灵活的大眼在那转,曼娘晓得女儿也想去,谨哥儿已经走到陈大太太跟前:“祖母,我也想去玩雪。”远道而来的孙子这么乖巧地问,陈大太太立即连睐姐儿都放开:“去吧去吧,就是小心别冻着。”
睐姐儿还记得给陈大太太行礼道谢,然后牵着弟弟的手,等一出了门就飞快地跑,丫鬟婆子们急忙跟上,这些小祖宗,可没有一个是能出事的。
陈大太太又吩咐奶娘把年纪小些的孩子们抱到里屋,由他们几弟兄在那玩,这才对曼娘道:“坐过来我这边,快告诉我这些年你们在龙岩过的怎么样,虽然说有信,可我又不是不晓得你们性子,定是报喜不报忧的。”
说着陈大太太又要流泪,曼娘忙劝道:“并不是报喜不报忧,确实过的很好。虽说地气比这边热,雨水也多,可是也有别的好处,从没吃过的新鲜东西不少,只可惜没法带来。”赵氏笑着说:“虽没见过三嫂,可一直听说三嫂是宠辱不惊,今儿瞧来,果真如此。”
要她上赶着说好话,韩氏对这个处处要和自己争一头的小婶子历来不满,眼落到曼娘手腕上,京里风俗,镯子不戴一支,顶少都要戴三支,为免金玉互相撞击,中间用藤圈隔开,韩氏手腕上就带了四支金玉手镯。
曼娘腕上单只戴了一支白玉镯,那玉通体润泽,也不见她脸上有什么畏缩之色,好似并不是跟随陈铭远被贬数年归来,而是在外任官数年。韩氏不知为什么,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赵氏虽在那和曼娘说话,那眼却往韩氏面上瞧去,真是得了婆婆的几年疼,就以为自己是正经的长嫂了,处处装腔作势,现在正经长嫂回来了,倒要瞧你怎么做?心里想着,赵氏待曼娘就越发亲热。
曼娘面上笑容依旧,不管是陈二奶奶还是赵氏韩氏,待她们都是一样的,道辛苦问孩子,端的是滴水不漏。这更让赵氏心里赞一句,若曼娘是那种没多少能力的,只怕还会被韩氏压一头,可曼娘此时表现,那戏到时候就更好看了。
说完了那些家常话,未免要转到服侍的人上,那些在龙岩够用的人手,回到京城明显是不够的。特别睐姐儿已经八岁,陈大太太伸手计算:“睐姐儿也该配两个大丫头四个小丫头,那四个小丫头可要好好挑了,三奶奶,你就从家里那些老人家里给你侄女好好挑上四个。至于大丫头,珍儿,”
随着陈大太太的一声唤,一个丫鬟走出,陈大太太指着珍儿:“这丫头今年十三,在我身边也六七年了,就服侍睐姐儿去。”十三岁的丫鬟,服侍睐姐儿六七年嫁出去,那些小丫头恰好能接手服侍,这也是惯例,曼娘自然收了。
陈大太太疼宠睐姐儿,韩氏也要讨好:“既这么着,那四个小丫头,就劳烦三嫂和我一起挑。睐姐儿的性情,自然是你这当娘的最熟。”曼娘还没说话就听到外面传来吵闹声,接着一个丫鬟面色苍白地跑进来:“不好了,二少爷和三少爷打起来了。”
二少爷三少爷,那不是谌哥儿和谨哥儿?儿子素来规矩,怎么会打起来,韩氏已经站起身对丫鬟道:“你给我说清楚,怎么会打起来,是不是你们服侍的不好?”那丫鬟本就被吓到,此时韩氏又厉声喝问,不由跪在地上:“奴婢并没说谎,本来好好地在打雪仗,可不晓得二少爷说了大少爷什么,然后大小姐说了一句,二少爷就推三少爷,然后就打起来了。”
得,这下四个孩子都牵扯进来了,曼娘忙道:“睐姐儿调皮,我还是出去瞧瞧。”说完曼娘就匆匆走出,陈二奶奶心里清楚,只怕是谌哥儿又欺负振哥儿,说不定还想欺负谨哥儿,才吵起来,也跟在曼娘后面走出。
韩氏恨不得把这丫鬟一脚踢开,这句句都说着自己儿子的不是,可这么多人,旁边还有个幸灾乐祸的赵氏,也只有对陈大太太道:“孩子家,今儿又初见,淘气是难免的。”陈大太太嗯了一声就道:“谌哥儿也不小了,今儿和自己弟兄打起来也不怕,若是出外做客和别人家的孩子打起来,那才叫丢脸。”
韩氏只得应是,匆匆走出去,临到门前不由觉得一阵心酸,果然三嫂回来了,婆婆一颗心就放到她儿女身上去了,但这事也要先处置了。韩氏追上曼娘她们,匆匆来到园子里孩子们玩雪的地方。
果然那丫鬟说的没错,丫鬟婆子们虽然围了一堆在那劝解,可是谌哥儿在那嚷:“不许来拉,我要给他好好吃个教训。”那些丫鬟婆子们又怕现时就惹怒了这个小祖宗,只敢劝不敢拉。振哥儿在旁劝架,但身小力薄,那里拉的开。睐姐儿站在旁边,也不劝架,只是气的嘟着嘴,看见曼娘过来,睐姐儿就嚷出来:“娘,二弟欺负大哥,我说不对,二弟就要打阿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