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还有不小的变数。”见顾卿之一头雾水,卓珩接着说,“这个卢祥,也不是个普通的混子,他爹叫卢亭,原本是父皇的御前侍卫。”
“御前侍卫!”此言一出,顾卿之倒是大为吃惊,但转而又说道,“天子犯法且与庶民同罪,何况一个御前侍卫的儿子?”
“你当他是普通的侍卫?”卓珩起身,走到池边,接着说,“二十多年前,皇朝初定,前朝余……余下的一些苟延残喘之辈妄图东山再起。他们勾结北方的安阗,设下诡计,引父皇落入圈套。那次真的是九死一生,多亏这个卢亭,出生入死寸步不离,几次三番的救父皇于水火之中。”
“按理说,此人立了大功,该平步青云,怎么从没听过?”顾卿之问道。
“何止立了大功!父皇命悬一线之时,正是这个卢亭,换上了父皇的龙袍,假装父皇,引开安阗大军的追杀,才使父皇脱离险境。”见顾卿之瞠目结舌,卓珩又道,“可惜他被安阗王抓住之后,也难逃一死,父皇为了报恩,便赏赐了他的妻儿几世都求不来的荣华富贵。当然,此事是父皇毕生之耻,所以甚少有人提起,你没听过也是平常!”
顾卿之恍然大悟,说道:“你说这个卢祥是兴州的泼皮混混,可见极为不争气。纵然他爹爹功劳盖世,也抵不了他的罪行!难不成,他也与东宫沾亲?”
“正是因为他与东宫毫无瓜葛,此事才变得颇有意思!”卓珩轻笑,又喝了口清茶,接着说,“于东宫而言,卢祥自然是最好的替罪羊,可对卢祥自己来说,他死活不肯认罪,整日在兴州大牢里,胡言乱语,一会儿说自己含冤被害,一会儿说父皇忘恩负义,一刻都不得消停!”
“其实这事儿也好办。只要东宫买通一些人,在兴州大牢将卢祥解决了,再上报朝廷,说他畏罪自杀,此事或能就此掩住。”顾卿之说道。
“这么容易的法子,东宫岂会想不到!可惜啊,东宫今年怕是流年不利!”卓珩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暗中使绊子了?”顾卿之问道。
“何须我出手!”卓珩得意洋洋,接着说,“这场大火可不止烧光了满署的丝绸织品,还烧死了一个举足轻重的人!”
“谁?”
“织造署主事薛景天,兴州刺史薛聪的独子。”
“兴州刺史?”顾卿之惊讶地站起身来,说道,“案件就发生在兴州,卢祥也被关在兴州大牢,偏偏死的又是兴州刺史的儿子。卢祥既然不肯认罪,薛聪必然要细查下去的。”
“所以说东宫这会子真是时运不济!你道这薛聪就是个普通的州府刺史?当年他若肯留在军中,不说骠骑将军、车骑将军,至少现在也是个上将军了!”
“军功如此之大,皇上怎么舍得就让他当个州府刺史?”顾卿之问道。
“父皇登基之前,曾与薛聪并肩作战,同袍之情非旁人能比。待大业已成,他却能不为权势所缚,功成身退,只捡了个刺史当当,这份心胸和气魄,不得不让人钦佩!”卓珩赞道。
“薛聪虽官职不高,但和皇上的情分摆在那儿。这次伤的是他独子的性命,卢祥又死活不肯认罪,他岂会善罢甘休!”顾卿之明白了前因后果,又道,“邵治这回给东宫惹了不小的祸,不知道皇上打算如何处理此事?”
“所以父皇让我明日便启程去兴州,查一查事实的真相。”卓珩回道。
“你?皇上怎么会派你去?”
“没什么好奇怪的,派亲王去,才能显得出父皇对此事的重视。既然扯上了东宫,老四自然要避嫌,三哥这几日又染病,不宜远行,老五才学疏浅,父皇只好把这苦差事交给我了。”卓珩解释。
“此事甚是棘手,确实是个吃力不讨好的苦差事,一旦权衡不当,怕会惹祸上身!”顾卿之眉头微蹙,似有些担忧。
“放心,就算不能借此机会好好打击东宫,我也终不会让自己身陷囹圄的!”卓珩轻拍顾卿之的肩头,叹道,“只是不知道还能不能赶上你二哥的亲事了!”
顾卿之不言不语,静静地站在菡菱池边,思绪杂乱,脸上的忧容丝毫未减。
“不用这么苦大仇深的!”卓珩劝慰道,“说来你顾家大宅的明争暗斗也不输于朝堂的刀光剑影。我此去兴州,不知道何时能回来,现下盯着你的人可不少,你在京中,反倒让我不放心了。”
“难不成你要带我去兴州?那可万万不行!”顾卿之直摇头。
“就算你想去,我也不会带你去!且不说顾大人不会同意,就是瑶儿那里我也没法交代!”卓珩无奈地摆摆手,又道,“你身边只有陌尘和蓁蓁两人,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若真遇上什么凶险之事,反倒危险。上次让你见的天淮,他自小便跟着我,且身手不凡。你要是觉得不方便,我只让他暗中保护你,不让他出现在你面前。”
顾卿之知道卓珩的心思,虽心中仍有男女之妨的顾虑,但还是迟疑地点了点头:“我出门的时候让他远远跟着便是,我在府中,还不至于有性命之忧的。”
“如此甚好!”卓珩回道。
说话间,已是日薄西山,残留的余晖铺满了整片菡菱池,池中的荷叶也仿佛镶了一道金边。见时候不早了,顾卿之辞别了卓珩和肖菁华,便打道回府了。
这次护送顾卿之回府的由蔺诚换成了天淮。
顾卿之坐在马车中,悄悄掀起车帘的一角,朝外望去。只见这个天淮一身黑衣劲服,身后背着一把利剑。傍晚的斜阳映在他古铜色的脸上,苍劲肃穆,右眼角下的伤痕却触目惊心。他立在马上,好似从古意中走出来的剑客,遗世独绝。
“这个人面相好凶,看样子,很不好说话!”蓁蓁说道。
“但此人应该本事不小,否则昭王殿下怎么三番五次的推荐?”陌尘反问道。
“有没有本事,试探一下便知!”顾卿之狡黠一笑,掀开马车窗帘,倚在窗框上,对着一旁的天淮说道,“这位大侠,昭王殿下既然让你跟着我,我也不好推辞。只是我顾卿之身边从不跟无用之人,不知你的本事如何?”
天淮微微抬眼,朝顾卿之撇了一眼,并没搭话。
顾卿之莞尔一笑,接着说:“眼下我倒是有件麻烦的事情,不知大侠能不能出手相助?”
昭王府与沛国公府相距算不上远,等到街角转弯的地方,天淮已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待顾卿之一行回到素霄阁,关上了门,蓁蓁连忙忍不住问道:“小姐,为什么让天淮去景王府偷字迹?”
“诚如陌尘所言,这个天淮定然本事不小,寻常的小事也难他不住,既然要试探,就出个棘手的难题!”顾卿之回道。
“这样一来,既可以试出这个天淮的本事,又能试出昭王的用意!”陌尘插话,见蓁蓁满脸迷茫,又道,“人人皆知景王倾慕我家小姐,现在让天淮去偷景王的东西,蓁蓁,你猜,天淮会不会告诉昭王?”
不等蓁蓁说话,顾卿之便接过话来:“这还用猜!卓珩派他来,名为保护我,实则就是监视我。试探卓珩是没有必要的,但是好好利用,说不定能试探出我院中那个吃里扒外的家伙!”
“可是小姐,万一这个天淮失手了,怎么办?会不会连累昭王殿下,或是他供出小姐?”蓁蓁担心。
“这倒不会!没人知道他是卓珩的手下,更不清楚他与咱们的关系。况且他自小就跟着卓珩,而卓珩敢用他,他必有过人之处。若真不幸失手被擒,只能怪卓珩识人不明,这样没本事的人留在卓珩身边,早晚也是个祸害!我替卓珩试真章,他感谢我还来不及呢!”顾卿之笑道,忽记起兴州之事,忙对蓁蓁说,“对了,你去打听打听兴州刺史薛聪的情况,还有他的儿子薛景天。”
“兴州?兴州可在江南,离这儿八丈远!小姐打探兴州刺史做什么?再说,我便是有通天本事,也查不出兴州的情况!”蓁蓁只觉得莫名其妙,抱怨了一番。
“兴州刺史薛聪原先追随皇上出征,是皇上的左膀右臂心腹之臣。只是他不热衷权势,甘愿辞去高官厚禄,远下江南,区区为一个州府刺史。此人不仅才学胆识惊人,更是见识不凡。你且去京中打听打听,这个薛聪来头不小,受皇上器重,多多少少都会有些消息的!”顾卿之吩咐着,又叮嘱蓁蓁,“今晚你就宿在书斋,除了我和陌尘,院中其他人都不许进去。我让天淮偷景王字迹的事情,谁都不能说!”
“请讲。”话如其人,语气冷冰冰的。
“我想要景王殿下平日里的一些字迹,不知能否得到,又不知需几日尚可?”顾卿之说道。
天淮朝顾卿之望去,见她不似开玩笑的模样,虽不知她是何用意,还是面无表情地回道:“明日一早,请小姐去书斋即可。”
“好!那我便静候佳音了!”顾卿之笑着放下窗帘。(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