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风起青天，霜影疏佳轩。
秋思盼人圆，长空映婵娟。
是夜，天净月润，菊悠桂香。沛国公府的花庭中，置了十来张圆桌。除了国公府的老爷夫人公子小姐外，府中的下人们也尽数聚在庭院中，共度中秋佳节。
顾卿之换上了那套烟罗紫飞花裥裙，落落大方，反观顾若华，今日倒是穿上一件月瑶细锦缎裳，与她往日的俏丽截然不同，别有一番素韵。
银盘般的满月悬在当空，家家团圆，人人欣喜。
“今日中秋佳节，大伙儿也别拘礼了，尽管欢欢喜喜的过个节！来，咱们共饮一杯！”沛国公顾璋起先举盏，数十桌人全部起身，齐声道：“多谢国公爷！”
三杯过后，各桌都自行喝开，好不热闹。
“卿卿，这是八宝斋涂师傅亲手做的月饼，堪比宫中的御厨！快尝尝！”顾夫人气色渐好，夹了个月饼递给身旁的顾卿之。
“是啊，涂师傅手可巧了，做出来的月饼皮薄馅细，酥香可口。最难得的是他一年也做不了多少，紧俏的很！”顾若华也赞道。
顾卿之拿起一块，轻轻闻着，便觉得酥香醇厚，赶紧尝一口，倍觉松脆，甜而不腻，入口即化，满齿余香，回味无穷。
“卿之啊！”顾璋叫道，“你从小待在外面，今日可是头一遭在家过节。直至今日，咱们一家才能好好过个团圆节！”
“爷爷，这话也不尽然。”顾卿之刚张开嘴，准备答话，顾斐之先抢道，“若是大哥还在，才算的上是真正的一家团圆。”
顾斐之提到顾奂之，顾璋神情一愣，顾怀启眉头一皱，顾夫人鼻子一酸，而顾卿之却浅浅一笑，说道：“二哥此言差矣！谁说大哥不在？大哥正在天上瞧着咱们呢！只要咱们一家平平安安开开心心的，大哥的在天之灵也能得到慰藉。”
说完顾卿之斟了一杯酒，走到顾斐之身边，举杯敬道：“二哥平时里既要帮爷爷和爹爹分担家中事务，又要照顾我们这些不成器的弟弟妹妹，实在辛苦。大哥已经不在了，我们能仰仗的，便只有二哥了。咱们血浓于水，是最亲最亲的。卿之敬二哥一杯，只盼哥哥娶了嫂嫂之后，别忘了我们这些弟弟妹妹。先干为敬！”
顾卿之一番话既宽了父母思念顾奂之之意，又亲近了顾斐之，还逗笑了其他人，一举多得。
“你这么能干，还需要仰仗我吗！”顾斐之数落了她，但还是给自己也斟满酒，回敬了顾卿之一杯。
“自家亲兄妹，什么仰仗不仰仗的。卿卿，快过来坐下！”顾夫人伸手招唤着。
顾卿之刚坐下，冯氏也说道：“今日中秋，宫中举行盛宴，要给亲王郡王们选妃。咱们家卿之这么优秀，定当是亲王正妃的首选。到时候，咱们沛国公府还得仰仗王妃殿下呢！”
“二娘这话太抬举我了。我沛国公府能有今日的荣华，靠的是对朝廷的忠心，是爷爷父兄的才干。我们做女儿的，无论有何等福缘，都是锦上添花。但话又说回来，之所以能添花，也是受了父辈的荫功，该是我们做晚辈的感恩戴德才是。”顾卿之一板一眼地说着，挤兑的冯氏一阵脸红一阵脸白。顾璋听了后，十分受用，不住点头。
“妹妹说的不错，咱们能有今日的锦衣玉食，都是爷爷和爹爹辛苦挣下的。咱们女儿家，也不能像哥哥那般出仕为官，无非是想寻个好人家，不辱没门楣。”顾若华见状，赶忙插话道。
“是啊！姐姐福气好，卿之的亲事自不用愁。只是……”冯氏顺势接下话，说道，“老爷，若华年岁也不小了，老爷也该替若华早作打算。”
顾怀启看看顾若华，点点头并不接话，而是转首望向身旁的顾夫人。
顾夫人清了清嗓子，说道：“之前，京兆府尹郭鹏郭大人家的三夫人派人来说过亲，她膝下有个儿子，听说相貌才学都算上选，我也跟妹妹提过，只是妹妹一直没有给我答复。”
“那郭公子人品如何，毕竟没见过，也不好说。可是郭大人家的这个三夫人，我倒是见过几次，是个十分挑剔的人。我只有若华一个女儿，可舍不得让她受委屈。”冯氏露出怜悯之色，又道，“姐姐身子欠安，又忙着为卿之打点，难免……若华再怎么说，都是国公府的千金，一般人家的小姐也是比不上的，还望姐姐多费心了！”
冯氏欲言又止，但在座人人都能听出她的言外之意，既嫌弃郭家公子出身不高，又怨怪顾夫人厚此薄彼。
顾夫人略带为难之色，说道：“若华也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卿之自小不在我身边，府中也就若华一个女孩儿，我们如何不疼惜呢。只是京中适龄的公子，出身好点的，大都是纨绔之辈。我也时时帮若华留意着，只是还未有特别合适的。”
顾夫人说的在理，顾怀启也连连点头。
蓦地，顾若华起身离席，直直地跪在了顾怀启的面前。
一家人，还有府中的下人，都莫名其妙的看着顾若华。
“爷爷，爹爹！”顾若华磕了一个响头，开口说道，“若华从小就养在府中，虽不是嫡出女儿，却被母亲视如己出，不像卿之妹妹，孤身在外受尽苦楚。母亲事事为我打算，若华感激不尽。”顾若华说着又朝顾夫人磕了个头。
顾若华的举动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众人面面相觑。
顾若华挺直身子，接着说：“爹爹曾对我说过，咱们都是顾家的子女，都是一般对待，不分嫡庶不分亲疏。若华有自知之明，父母待我恩重，我又岂敢和卿之相提并论。但是爹爹，毕竟涉及到若华终身的幸福，女儿还是想求求爹爹，替女儿做主！”顾若华双手搭在顾怀启膝上，眼神哀恸，楚楚可怜。
“你究竟想要什么？”顾怀启一脸不解地问道。
“女儿不敢高攀亲王正妃之位，但求爹爹相助，许女儿一个亲王侧妃之位！”顾若华坦言道。
此话一出，众人皆搁盏停箸，整个花庭鸦雀无声。
冯氏似乎早就知道，低着头并没说话，恍惚间偷偷瞥眼望向顾怀启；顾夫人惊讶不已，不时望向顾卿之；而顾卿之倒是悠哉的很，继续吃着她手中的月饼。
顾怀启望着眼前的顾若华，脸色越来越难看，就在快要发作的时候，顾斐之一把搀起地上的顾若华，说道：“婚姻大事，自当有爹娘为你做主，岂会委屈你。今日中秋佳节，难得一家团圆，别说这些事儿了。”
顾若华甩开顾斐之的手，执拗地磕着头，说道：“ 爹爹，女儿自知庶出身份，不敢奢求。但若是女儿能入亲王府，于顾家也是大有裨益的！”
见顾怀启的脸色愈发难看，顾夫人忙劝着冯氏：“妹妹，亲王侧妃再好，也是妾室。以我顾家如今的声望，要想给若华找一个门当户对，正妻原配的人家，易如反掌，又何必委屈了她呢？”
顾卿之怎肯轻易放过这个数落顾若华的机会，缓缓放下手中的月饼，叹道：“三姐，有道是‘宁为鸡头，毋为牛后’。嘉宁城中好男儿多的是，何必非得入亲王府！”
顾若华听到顾卿之将她比作“牛后”，心中不快，强忍怒气，说道：“我自是比不上妹妹的好福气。”又对顾怀启说道，“爹爹，女儿有自己的打算。四妹势必要入亲王府，无论哪个皇子，咱们顾家在明面上就算支持这个皇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是我能嫁给另外一个皇子，无疑给顾家多添了一层保障。日后不管我与卿之谁出了变故，都能保全顾氏一门！”
“放肆！”顾怀启一巴掌拍在圆桌上，手边的杯盏也被碰倒，落地粉碎。
顾若华吓了一跳，战战兢兢，伏在地上，不敢抬头。
“我顾家的好女儿！”顾怀启火冒三丈地站起来，大声呵斥：“我沛国公府如今竟沦落到要靠女儿来谋出路了？婚姻大事本就是父母之命，我顾家的女儿倒是要自己做自己的主了！”
顾斐之、顾卿之和顾昱之赶忙起身，跪了下来。顾卿之如何听不出顾怀启的言外之意，只是顾怀启正在气头上，她当然不会触霉头，便缄口不语。
“我顾氏一门，世代忠良，效忠的是朝廷，是皇上！别说现在诸事未定，即便是选入皇家，我顾家也不会卷入党群之争！”顾怀启气愤郁结，又责骂冯氏，“你教的好女儿，整日不想着如何做好一个闺阁小姐，满脑子胡思乱想！”
冯氏大惊之下，也跟着跪下，语意凝噎：“老爷，若华还小，还不懂事，她口不择言，她……”
“爹，今日一家团聚，三妹想是多喝了几杯，醉酒的话，不能当真。”顾斐之也帮腔，扯了扯顾若华的衣袖，说道，“三妹，还不快跟爹爹认错！”
顾若华已是胆战心惊，还未开口认错，顾怀启说道：“你回房待着吧，没什么事也不用出来了，好好反省反省！”
月悬中天，晚宴不欢而散，顾卿之反而兴致正浓，带着陌尘和蓁蓁坐在素霄阁的凉亭中赏月。
“小姐，隔壁的赤霞阁，今晚定然不好入睡了！”蓁蓁得意地说道。
“今晚不好睡？哼，等过了明日，只怕她，夜夜难以安枕！”（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