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姓少女毕竟年纪还小,听到这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眼眨了眨,清瑜很耐心地等着她,中间还不忘和如娘说一句今日的炙肉不错。如娘也笑吟吟应了,顺着清瑜的眼看向潘姓少女,此时座中各少女虽已不看向潘姓少女,各自低头对着面前食物,但个人神色都不一。
如娘扫过一圈又回到清瑜这里,此时潘姓少女重又开口:“娘娘说的是,做人总有私心,但做人总要分个轻重缓急,若在危急时候还以私心为重罔顾大局,那就会误事甚至,”潘姓少女顿一顿才把后面的话说出来:“甚至让自身灭亡。”
说完潘姓少女已觉得浑身是汗,喉咙中十分干涩,清瑜面上的赞许越来越深:“你今年多大了?”潘姓少女有些奇怪,但还是恭敬答道:“妾今年七月刚满十二。”清瑜点一点头:“十二的少女就能明白这些道理,很不错。”
得到这个评价,潘姓少女这才长出一口气行礼道:“妾……”清瑜让她坐下:“说了不过是闲聊,你坐下吧。”众少女在听到清瑜赞扬时候,已有人心提紧,是不是这太子妃之选就落在潘家?可听到清瑜后面的话少女们又松一口气。
少女们的神色清瑜看的很明白,微微一笑就道:“诸位都来自各户高门,从小都被教育要做名门淑女,日后各自定亲,嫁的也是一样的人家。方才潘姑娘的那几句话虽则稚嫩,却有可取之处,做人总是各有私心,这也无可厚非。但要记得,在大是大非面前,只提私心甚至认为人有私心是很平常的,却忘了私心之外尚有大局。于家则有乱家之相,于国,”清瑜的声音顿一下才道:“于国,则是灭国之局。”
后面一句话说的众少女不由汗出,但依旧起身行礼:“妾等谨遵娘娘教诲。”清瑜让她们坐下:“什么教诲,不过是和你们说几句闲话罢了。历代人们只当这一家一户的富贵尊荣要男子去博来,却不知道若家里妻子不好,不会教育孩儿,让家中争闹不休,所谓富贵尊荣也不得长久。你们久居京中,这些事想来听的不少,不需我再多说。”
王萼的表姊已经起身:“娘娘这话,对妾等无愧醍醐灌顶。”清瑜看着面前少女,此时因天色暗已经掌起灯,少女姿容俏丽,笑意盈盈,能够很快醒悟也不是笨人,可惜自己心意已决。
不过清瑜面上并没表现出来,只是轻声道:“你们都是很聪明的孩子,所谓响鼓不用重捶。”没有得到意料之中的赞扬,这姑娘心里不由有些失望,但还是坐下。
清瑜看一眼外面,此时已近傍晚,宫女们已趁着下雪时候往梅花上挂了角灯,从高处望去,树上角灯星星点点,映的梅花越发好看。
清瑜不由笑道:“也不知朱姑娘的诗写好没有,趁这个时候,天上飘着小雪,出去赏梅花再吟诗,是十分舒畅的事。”话音刚落,朱颜就走了进来,恭恭敬敬呈上写就的诗,还笑着道:“妾因方才王妹妹的话,深恐四言八句不够描写,故此吟的古风一篇。”
清瑜接过这张纸往上面看起来,看完点一点头:“果然写的好,只是方才你还说,全为自娱。”朱颜面上不由一红,轻声道:“是,妾着相了。”清瑜又淡淡一笑:“小女孩家,好胜些也是常事,走吧,我们就出去外面赏梅,顺便让你吟诵下这首诗。”
朱颜敛袂一礼,清瑜起身,众少女依次跟在她身后,刚踏出楼阁,一阵寒风吹来,清瑜伸出手:“这一阵风吹来,倒让人轻松一些。朱姑娘,我们就从这里,绕这园子一周如何?”朱颜遵旨随清瑜而去。
王萼看着前面朱颜和清瑜相携而行,面上有些微微的红。她表姊却很淡然地对一边的潘姓少女道:“妹妹辩才极佳,可惜少了些文才,不然此时娘娘身边的该是妹妹才是。”潘姓少女正看向红梅,听到只浅浅一笑:“无妨,我于诗词一道的确没多少天分。你听朱姊姊这首诗,确实好的很。”
王萼的表姊见潘姓少女没有发怒,眼往她手上看去,见她手也没发抖,刚要再说,耳边已经响起徐畅的声音:“你们只在这闲聊,娘娘已经往前面去了。”看见徐畅,王萼的表姊不由喊了声姑姑,接着才道:“我在这和潘妹妹说话,倒没注意娘娘往前面去了。”
徐畅的眼往自己侄女身上扫了眼,又看向潘姓少女对比一下才道,难怪娘娘会看中潘姓少女,十二岁的少女就能这样恬静大方,这样一比,自家侄女倒有些落于下乘。不过仔细想想也是,徐家已经不是原来的徐家,对太子妃的渴望,徐家更甚于别人家。
只可惜,太过渴望往往就容易失望。王萼的表姊已经又问:“姑姑今儿怎么不在东宫?”徐畅藏起心里泛起的那丝感伤,笑着道:“殿下说今日下雪,梅花应开的极好,知道娘娘今儿开赏梅宴,他吩咐只来摘几枝梅花就是。我想着许久没见你了,就顺路过来看看,没想到才一进园子就看见了。”
太子,徐姑娘的唇不由微微张开,见潘姓少女已往前面去,徐姑娘攀下一支梅花:“姑姑,你看这枝梅花如何?”徐畅从身后的宫女手上拿过剪刀把那枝梅花剪下:“是不错,可是还有别的更好。”徐姑娘不由咬一下唇,叫声姑姑,话里已经带上委屈,虽然这个侄女出生时候徐畅已经出嫁,和她并不算太亲热,但总是徐家人,徐畅轻轻拍一下她的肩,没发一言就带着宫女继续往前去寻梅花。
徐姑娘的眼圈顿时红了,叫了声:“姑姑,您可是我亲姑姑。”徐畅已经又剪下一枝梅花:“正因为你是我亲侄女我才提醒你,娘娘曾经说过,想要荣华富贵,就该男子们在外苦挣,靠别的,算什么?”徐姑娘低头不语,只有跟在徐畅身后继续在这梅林中穿行。
耳边已经传来清瑜的声音:“徐尚宫当日在闺中时,也有才女之名,方才我听了朱姑娘的好诗,还想请徐尚宫也和上一首。”徐畅把剪刀递给宫女才上前行礼:“什么才女,不过是姊妹们说笑罢了,方才进园时候,正好听到朱姑娘后面两句,真是让臣叹息江郎才尽。”
清瑜笑道:“徐尚宫又自谦了。今日梅花也赏了,酒也够了,诗也听了,就该趁兴而返,免得兴致过了,就徒叹奈何了。”众少女们忙行礼告退,清瑜唤来宫女送她们回去,这才对徐畅道:“你让她们把梅花送回去吧,我和你好好说说话。”
徐畅遵命,陪着清瑜往昭阳殿那边走,走了一段清瑜才开口问:“如何?”徐畅知道她问的是谁:“不错,只是娘娘,只怕群臣会嫌门第低了些。”清瑜踏上汉白玉的阶梯,回头看着徐畅:“天下门第可有高过天子的?”
自然没有,徐畅展眉一笑,清瑜站在昭阳殿门外看向远方,昭阳殿位置高看的也远。想到丈夫的伤,若在平日,选择一个门第高的皇后也无可厚非,但凡事都有两面,门第太高,身后的人就更多,短时间或者能让太子得到帮助,但时日一长,未免会有尾大不掉之势。
潘父此时不过五品官,能教出这么一个女儿,潘父想来也不错。清白家教好身后没有庞大家族,在这个时候,是太子妃的上好选择。
清瑜主意一定,就和陈枚说了,陈枚在这件事上是听从妻子的,既然妻子这样说那就点头。不过清瑜并没让陈枚立即下诏聘太子妃,而是要等两月之后。陈枚知道妻子还要耐心观察,自然允许。
京中本以为清瑜赏梅宴一过就能定下太子妃的人选,但是等了一日又一日,聘太子妃的诏书并没下达,宫中也没有任何风声透出来,仿佛从来没有过选择太子妃这件事。这样的平静让人以为是不是皇后对这些少女都不满意,如果这样的话,或许等到二月一到,就会下诏让官宦之家尚没定亲的年龄相当的女儿入京应选了。
不过现在要紧的还是过年,算起来,这也是陈枚登基之后没有战事的第一个年,现在幽州那边没有任何异动。纯凌早已到达幽州也传回消息,称一切都好。
京城上下宫里宫外,都沉浸在过年的喜悦之中,大年初一众命妇们入宫朝贺,清瑜见到了好几个月没入宫的襄王妃,襄王妃还是和平日差不多,但清瑜能感到她面上的那层冷漠似乎渐渐消失。
清瑜原本还怕看错,等众命妇散了之后才把自己两个妯娌留下:“我们三妯娌也许久没见了,该说说话才是。”平王妃掩口一笑:“嫂嫂只怕是想和四弟妹说话吧?说起来还有件喜事呢,我家那小子,总算要娶媳妇了。”
这是清瑜没想到的,不由哦了一声:“是哪家的姑娘,怎么之前都没听过?”平王妃笑了:“这叫哪里来的缘分?还是个熟人,就是杜家弟妹娘家的侄女。嫂嫂你还记得杜家弟妹原来常说,要樾妹妹嫁她的娘家弟弟?就是他家的女儿,今年十五了,也是那日在街上遇到说起。可惜杜家弟妹没了,不然我早该想起还有这门亲。”
杜娘子在陈枚登基不久就因病过世,她去世后和她娘家几乎就没了来往。清瑜听到提起杜娘子,不由微微一叹:“不知不觉,就剩下我们这些了。”平王妃也不由微微一叹,但还是拍一下襄王妃的肩:“这外甥侄子都一个个成亲了,四弟妹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