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太后的拐杖停在半空,大呼一声:“你敢。”秦秋不躲不避:“臣说的句句是实,陛下和太后以为,此时还会有人再来勤王吗?”何太后如被雷击,手里的拐杖落地,眼里的泪也流下来:“我李家列祖列宗诸位先皇会看见的,秦秋,你这奸邪小人,你必不得好死。”
秦秋毫无所动:“太后所为,也难称李家贤媳,天子虽得天佑,但陛下和太后所为,处处都是逆天而行。”说着秦秋再次行礼:“请陛下顺天而行,开城门迎陈节度使入京。”年轻的皇帝看向太后,整个人已经抖的不成样子,何太后大哭一声:“儿,我的儿。”
已有人手里拿着一纸诏书上前,跪下道:“请陛下用玺。”何太后的手都是抖的,皇帝终于站起身,走到桌前打开装玉玺的盒子,那人已把诏书摊在桌上,皇帝看着那诏书,双手抖的不成样子,终于把玉玺盖上。
秦秋身后的人发出一声欢呼,秦秋面上露出一丝喜色但那丝喜色很快消失,只是带着众人再次行礼:“臣等叩谢陛下顺应天意。”身后的人也三呼万岁,这样的声音听在何太后耳里十分讽刺,闭眼不理。
秦秋这才起身走到皇帝面前,拿起那张诏书径自离去,殿内顿时空空荡荡,皇帝这才失声痛哭,何太后上前抱住儿子,咬牙切齿地道:“窃国之人,自有天诛。”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宫装少妇出现在门前,看着这空荡荡的大殿,她用手拍下胸口才走进大殿:“姑母、表哥,我听说有人逼宫,还要逼……”
何太后眼里猛地闪出精光,扑上前紧紧握住她的胳膊:“嫣儿,快走,趁这个时候赶快带着庐儿走,快走。”何昭仪摸不着头脑地问:“姑母,要走到哪里去?”皇帝这才用抬起头:“去剑南,去寻你堂兄,带着庐儿快走。”
说着皇帝大吼一声来人,吼了很久才有两三个宦官宫女过来,此时皇帝也顾不上追问其它人去了哪里,抓住最前面那个宦官的手:“你,还有你,速速护着昭仪和皇子离宫。”
这宦官也是何太后的心腹,知道若是换了人自己也捞不到什么好处,原本想趁乱出宫,还在踌躇时候听到皇帝叫来人,倒不如孤注一掷,于是跪下道:“是,奴婢谨遵圣谕。”何昭仪到了此时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事,顿时眼泪汪汪起来。
何太后更要老辣些,已拿了两套宫女衣衫和小宦官衣衫来让何昭仪快些换上,又带着何昭仪去把孩子找来,此时宫中已乱成一团,人人都想自保,也没人注意这什么太后什么昭仪,寻到庐儿时,他还正在发愁,看见何太后过来还来不及叫声祖母。
何太后已经快手快脚把他身上衣衫剥掉换上宦官衣衫,就推着何昭仪让她和那几个宦官宫人趁乱出宫。庐儿一点也不明白到底出了什么事,就被何昭仪拉着往宫外走。此时想趁乱出宫的宫女宦官不少,平日紧闭的宫门早已大开,有大胆的百姓还想趁这机会进宫去浑水摸鱼。虽有部分侍卫守在宫门口,他们尚未接到命令但已经知道局势变化,索性只当做没看见这些宫女宦官出宫。
一时宫门前竟是人山人海,有人进有人出,平日严谨不可侵犯的地方,此时竟变成菜场一样。何昭仪和儿子混在人群里,竟平安出了宫,回头看了眼那巍巍宫城,何昭仪心一横就拉着儿子远走,京城离剑南还有数千里,也不晓得能不能平安到达。
就在何昭仪和儿子离开宫门不久,各宫门前来了一队士兵,领头的下马就让士兵把开着的宫门全部关闭,得到消息迟了的宫人再不能出宫。而已进皇宫里的百姓也不能出门,顿时门里门外喊声四起。
带头的这才高喊道:“本将奉命前来保护皇帝太后,再有宫人擅自出宫的,斩。”这一声让在宫门里的宫人觉得有些魂飞魄散,徘徊一会儿后就散开回各处去。
这人这才又道:“方才趁乱入宫的,本将给你们一柱香时间离开皇宫。为防止有宫人冒充京中人,必要说出家住何处才许离开。”听到进入皇宫的人可以离开,众百姓这才松一口气。
同样的事情一样发生在各宫门前,此时被关上的宫门这才被打开,从门里走出的百姓远没有进宫时候那样轻松,每人都被详细盘查过才被放走,有些在宫里摸了东西的,也被勒令把东西交出来。
整座皇宫的秩序到了入夜才算完全恢复,宫女和宦官又像平日一样服侍,何太后伸手打翻放到自己面前的膳食,从此之后,全都不一样了。
陈枚是在七天之后进入京城的,入京那日,百官出迎,领头的除了秦秋还有宋桐。宋桐此时可谓春风得意,人人都知道陈枚是他女婿,众人看见他都十分客气,纵然秦秋有拥立之功,可也要给足宋桐面子。
陈枚为表谦虚,早在看见百官出迎时就下马和众人相见,一眼就能看见春风得意的宋桐,陈枚心里暗笑一声对秦秋说了几句话,秦秋请陈枚继续上马而行。
看见陈枚上马,并没和自己说话,宋桐心里有些不悦,但想想女婿很快就要做皇帝,摆一下架子也很正常,反正不管怎么说,自己女儿是皇后。
得意洋洋的宋桐看见陈枚身后的宋渊,忙喊了一声:“阿渊你回来了。”宋渊原本打算当做没看见自己这个爹,可是众目睽睽下他这样喊,宋渊也只有下马走到他面前见礼。
看见英气逼人的宋渊,宋桐更加欢喜:“很好,你和你姊姊真是给我们宋家长脸,等入宫后你就马上回来,你娘这几年为了你,差点把一双眼都哭瞎了。”林县君可不像是会心疼自己的人,宋渊皱一下眉才想到宋桐说的是自己的亲娘,那眉皱的就更紧了,宋桐历来可是极度强调嫡庶的,什么时候起,不说自己的亲娘为姨娘而是直称为娘了?
宋渊那眉头很快就松开:“父亲,儿子还要陪姊夫进宫,就不和父亲多叙。”宋桐听到儿子要陪陈枚进宫,那脸上更欢喜,连说几个好字看儿子远去。
身边已有人凑过来:“宋兄,记得你这个儿子还没定亲,我家有一个女儿,今年刚十六。”宋桐见说话的是一向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徐家当家人,心里更加得意,面上神色却没什么变化:“徐兄你是知道的,我这个儿子和我长女关系很好,他的亲事只怕他姊姊要做多一半主,总要等我女儿回到京再说。”
徐家主此时为的是先牵上新贵的线,答应不答应倒在其次,听了这话就道:“这说的也是,等你女儿,不,是陈夫人进了京,到那时我再让我家夫人去拜访。”宋桐此时恨不得仰天大笑,但面上还是做个谦虚神色,在别人的吹捧之下欢欢喜喜跟在大队后面进了京。
陈枚进京当日就去见了皇帝,皇帝赐宴同时颁下诏书,封陈枚为雍王,赐九锡。夫人宋氏为雍王妃,这些都是该走的过场,陈枚并不太在意,安顿下来的第一件事就是遣人去接清瑜。
消息到达凉州已经是陈枚进京一个月后了,陈樾知道消息对清瑜笑道:“以后喊嫂嫂就要喊王妃了,再过些时,只怕就要改口喊皇后了。”清瑜伸手戳陈樾额头一下:“连你也来打趣我,什么王妃皇后,还不是你嫂嫂,难道不是你嫂嫂了?”
陈樾抿唇一笑,清瑜唤来人去收拾东西,此次上京比不得平日,是整个家都要走,所收拾的东西很多,再快动身也要在二十天后。清瑜见陈樾一动不动,瞧她一眼:“你怎么不回去收拾?”
陈樾直起身道:“我不跟你们上京,我要在这里和他一起守着凉州。”简单的一句话勾起清瑜的神伤,清瑜瞧着这熟悉的屋子,就算在京城能布置出一模一样的屋子,可内里终究是不同了。
陈樾推清瑜一下:“再说上京有什么好,那些往来应酬都是我不喜欢的。倒不如在凉州,和他在一起,也不用去应酬什么,那多好?”清瑜嗯了一声才道:“你不上京,到时你哥哥怪我怎么办?”陈樾侧一下头:“怎么会,哥哥历来知道我喜欢凉州不喜欢京城。”
看着外面那么高的天,清瑜也微微叹息,这里的一切都是看熟的,正因为看熟了此时要离开才格外舍不得。
再多的舍不得也要抛下,下人们忙碌地打叠着东西,清瑜也把花名册寻来,哪些人该跟着自己进京,哪些人就留在凉州,此去有士兵护送,皇宫里也有宦官服侍,留下的人多是男人。
清瑜带走的只有丫鬟婆子,冬瑞她们几个已经出嫁,服侍清瑜的只有两个婆子和两个小丫头愿意跟清瑜进京,毕竟皇宫虽好,可是一进了宫就是一辈子,再寻个出宫的机会就难了。
除了清瑜这一家人,还有陈杞陈柳他们,清瑜原本以为陈杞不愿进京,谁知陈杞一口就应下,这倒出了清瑜所料,还是纯漫悄悄告诉清瑜,说陈杞原本是不想进京的,但想到窦翊他们渐渐大了,也该寻亲事,这凉州地面寻不到好亲事索性进京去寻。毕竟现在已今非昔比,天下女儿可以由着陈杞性子挑。
离开凉州这日,也一样天高云淡,清瑜坐在车里回头瞧着这住了十一年零一个月的凉州,当日初到凉州时满怀的忐忑还在眼前,而此时进京,心中有各种滋味但再无忐忑。
放下车帘,马车缓缓往京城驶去,抱紧怀里打瞌睡的纯淼,清瑜知道,这一去就又是另一个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