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奶奶虽知道苏太君是个面热心冷的,可没想到她对自己的亲孙女也这样无情,冷汗顿时冒了出来,王璩虽已料到苏太君只怕不容情,可真的亲耳听到那又是另一回事,眼里的泪都冰冷,一滴滴落了下来,声音嘶哑地道:“如祖母所愿。”
说完手上的力气加重,那剪刀就往喉咙里去,王二奶奶没想到王璩竟是来真的,手已经伸出去死死抓住王璩的手,王璩手上的力气不大,那剪刀只在喉咙那里抹了浅浅一个口子,王二奶奶就把剪刀抢了下来。虽则如此,雪亮剪刀上那一抹浅浅血迹也看的人心里一惊。
方才忘了自己要做什么的白书现在总算想起,急忙从袖子里抽出帕子给王璩堵伤口,王二奶奶拿到剪刀心里才松了一口气,把剪刀随手一扔,高声叫丫鬟进来。
丫鬟掀起帘子见到里面这种情形也吓了一跳,有年纪小的丫鬟不由哎呀叫了出声,早被旁边的大丫鬟用手扭了一下肉,小丫鬟这才闭嘴,随着王二奶奶的吩咐去寻伤药,端热水。
整个屋里乱成一团,只有苏太君依旧站在那里冷冷看着她们,等见王二奶奶亲自给王璩包好伤口苏太君才开口:“把三姑娘送回去,记住,从现在到她出嫁前,三姑娘少了一根毫毛,你们一个个都给我下去陪葬。”白书从来没见过苏太君这么严厉和冷酷,吓了一大跳的同时还不忘应是。
婆子们经的多些,晓得自己主母的性子,一个个用眼示意,七手八脚扶着王璩出门。苏太君的眼这才又看向王璩,唇边的冷笑依旧没变:“寻死?就算死,我也能让莫家把尸首给抬进门。”
王璩的伤口隐隐在疼,听了这话更是疼的剧烈起来,原来连死后清白都不能保住,眼里又开始有湿意,但再多的眼泪也换不来苏太君的一回顾,王璩木然地由婆子们把自己扶出去。
刚走出苏太君的上房门,就听到苏太君的笑声:“怎么都散了,还不快去请姑太太和姑奶奶们过来斗牌?”听到笑声,王璩的脚步滞了滞,白书担心地看了眼她,丫鬟们已经从院子里奔出四散寻人去了。
王璩是脚不点地地被婆子们扶上马车的,跟着送她回去的还有侯府的两个婆子。白书见王璩脸上神色木然,只有一口气,心里也觉她可怜,但又不敢说什么,只是手捏成拳给王璩轻轻捶着。
王璩半躺在那里,眼神呆滞,心里不停地在想,现在死不了,还有没有别的办法?深更半夜地时候吊颈,还是趁没人的时候去跳井,不管怎么说死了也比嫁给那种男人好。至于名声,都死了还要名声做什么?婆子们是侯府旧人,当年的事还是有些知道的,有一个不免动了点恻隐之心,开口道:“三姑娘,您要有什么事不好和老太君讲,和二老爷讲也能啊,他毕竟是您父亲。”
父亲?王璩那呆滞的双眼现出一点活色来,如果父亲不同意,祖母也不好十分做主。见到王璩的神色变的有点生气,另一个婆子也道:“三姑娘,老奴想来,人总要活着才好,真要死了连个伸冤的人都没有。”白书听她们讲的含糊那眉不由皱了皱,另一个婆子急忙拉那个婆子一下,两个婆子对看一眼,那声叹息怎么都不敢发出来。
伸冤?王璩的手伸向袖子里,摸到一个小荷包,这荷包是当日段妈妈塞给自己的,说这是当年爹娘的定情之物,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拿出来,现在不就是万不得已了。
王璩低声叹息,活着,只有活着才能伸了娘的冤屈,而不是就这样死去。
马车已经到了公主府,郑妈妈带着人在下面迎接,苏太君已经遣人过来说王璩在府里和姐妹们玩耍,不小心被剪刀划伤,要她们好生服侍。
见到抬出的小轿,王璩明白了一些,上轿之前问郑妈妈:“父亲回来了没有?”郑妈妈惊讶地瞪大眼,王璩从不问王睿的行踪,今儿是怎么了?冷月忙道:“姑娘,驸马回来了,公主还在宫里。”这就好,看来天也在助自己,王璩推一下冷月:“快去,就说我要求见父亲。”
自从到王璩身边,这还是头一次听说王璩要求见王安睿,冷月也愣住,郑妈妈回过神忙道:“姑娘,您累了这些时候,该回去好好歇息。”王璩此时就像抓到一根救命稻草,哪里肯回去歇歇,手紧紧抓住郑妈妈的胳膊,郑妈妈吃疼又不敢叫出声来,没想到王璩病了那么久,这手抓人还挺疼的。
白书晓得今儿不去请王安睿的话这关是过不了的,柔声道:“姑娘,奴婢们先去请驸马,您先回去歇歇,等驸马要见您了,您再出来好不好?”王璩固执地摇头:“不,我不回去歇着,就在这等着。”郑妈妈害怕起来,管家娘子们是再三叮嘱过的,像这样的事情要回过公主才能决定,现在公主不在,难道自己?
白书她们是晓得其中利害的,冷月已经挪动脚步打算去请管事的林妈妈来,王璩见她们都不动,而冷月去的方向明显不是往王安睿那个方向去,推开扶住自己的郑妈妈,举步就往里面走:“你们不去请,我自己去。”郑妈妈被王璩猛一推开,收不住脚步差点摔了下去,见王璩已经走出去两步,郑妈妈冲上前拉住王璩:“姑娘,您金尊玉贵的,还是等老奴们去请吧。”
王璩这样一折腾已经喘了一会儿,若是平时她也就听郑妈妈的转身回去,可今日不同往日,她还是去推郑妈妈,白书她们忙上前扶住王璩:“姑娘,等奴婢们去请。”王璩被她们紧紧拉住心里已经明白,眼冷冷地看着她们:“你们放开。”
白书她们怎么敢放,王璩挣脱几下知道挣不开,怒极喊道:“你们还不快点放开。”白书她们哪个肯听,把王璩紧紧拉住要往轿子里面放,王璩一咬牙,趁轿子抬起时候就从轿子里面滚落下来,白书她们没料到王璩今日会这样,都愣在了那里。
趁她们一愣住,王璩爬起来就往里面跑,见她跑的方向是王安睿住所,郑妈妈急的跺脚:“还不快拦住她。”白书她们连忙追上,王璩没跑几步就跌倒在地,先追上的冷月扶住了她:“姑娘,您还是安心回院里歇着吧。”王璩脸上一头是汗,一头是泪,听到冷月这样说,伸手就往她脸上打去,咬牙切齿骂道:“原来你们全都不是好人。”
冷月被打那里敢发出声,只是和素琴两人一左一右扶住王璩,郑妈妈看见王璩被拦住,心这才落了下来,两三步走上前正好听到王璩这话,郑妈妈咳嗽一声道:“姑娘,什么好人坏人,我们不过是依了吩咐,照了规矩办事,还请姑娘不要难为我们。”
王璩被冷月她们扶住,又听到郑妈妈这话,突然大笑起来,她这笑声听起来十分凄厉,郑妈妈心头不由打鼓,难道姑娘真的疯了?此时郑妈妈也不敢再多想,吩咐冷月她们作速把王璩扶进去。
冷月她们手心都捏了一把汗,就怕王璩突然又做出什么别的异常举动,好在王璩除了大笑就再没别的,冷月她们这才把王璩往里面扶,白书跟在她们后面,心一直不停地跳,只希望姑娘这笑声不要再引来别人就好,等一进了院子,由着姑娘爱怎么闹怎么闹去?
偏偏是怕什么来什么,刚走过拐角就听到传来喝问声:“是谁在这里喧哗,难道不知道驸马要出来了吗?”埋头走路的郑妈妈如同被雷劈到,刚要上前劝说王璩,王璩已经停止了笑,停在那里不肯走,郑妈妈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上前小声地道:“姑娘,您回去吧,您就算见了驸马,也没……”
话没说完一从人走了出来,郑妈妈小心地看着王璩的神色,见她要说话伸手要去捂她的嘴巴,被王璩张口狠狠咬了一下,郑妈妈吃疼放手,王璩已经叫了出来:“女儿见过父亲。”
王璩的声音并不大,郑妈妈诸人却如在寒风里被丢进冰窖一样,瞪大眼看着王璩,说不出一个字来。王安睿远远就能看见路边站着一群人,想着只怕是这府里的丫鬟之类,等听到王璩这话,王安睿这才往她们所在方向看去。
大红羽纱的斗篷,头发稍微有点乱,脖子上还裹了一层厚厚的纱布,面色苍白双眼明亮,这让王睿想起亡妻,当年她也是这样双眼明亮:“婆婆要我去死,我知道你们王家是再容不下我,这就去死,只是你要答应我,好好对待初二,不然我做鬼也不放过你们。”
说话的时候,段氏怀里还紧紧抱着那时年方三岁的女儿,一转眼她就这么大了。王安睿的手在袖中轻轻拳了一下,丹娘,你可知道公主的势力大到我们无法想象,我竟连你最后一点心愿都没做到。那为什么你不回来找我?而是让我在午夜梦回时候只有惆怅陪着我?
郑妈妈见王安睿站在那里久久不说话,慌的快没了主意,猛然开口道:“老奴见过驸马,老奴正准备送姑娘回房,没想到在这碰见驸马。”王安睿的眼没有离开王璩的脸,丹娘,初二长的越来越像你了,她要稍微像我一些,是不是公主就不会阻止我们父女相见?
郑妈妈心头更慌,虽说公主才是这公主府的主人,可这驸马也不是自己能得罪的起的人,到时驸马迁怒到自己头上,那可怎么办才好?好在王安睿已经收回眼光:“既如此,你们送姑娘回房吧。”
郑妈妈松了一口气,刚要扶着王璩继续走,王璩已经大声地道:“父亲,女儿有话想和父亲说,还请父亲等女儿一会。”郑妈妈额头上的汗这时已经滴滴答答地掉下来了,大过年的,难道自己这条命就交代在这里了?
王安睿愣了一下,看向王璩的眼神不复方才那样的急切,带了几分奇怪和疏离:“你有什么话让下人们来说就好,缺了什么吃的玩的穿的让管家们去寻就是,我毕竟只是你的父亲,比不得……”王安睿的话让王璩的心再次坠到了谷底,但她很快就走上前拉住王睿的胳膊,眼里全是孺慕之色:“父亲。”
也许是王璩面上的神色让王睿软化了,他轻轻叹息:“好吧,不过只有一刻。”说完王安睿就转身往里面走,跟在王安睿旁边的管家急忙出声:“驸马,公主还在宫里等您。”王睿回头淡淡看管家一眼:“让公主稍等片刻也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