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旁恭敬垂手侍立的汪妈妈听了这话那眼不由一眯,一个知县的儿子算什么?二奶奶的父亲是五品官,嫁给二爷老太君还有些嫌家世不够,这家人真是没见过世面,对出身侯府的姑娘百般要求,却对一个知县儿子的女婿万般赞誉。
也不晓得他们捧着的那些人见了姑娘说不说的出话?汪妈妈在心里嘀咕,章家人继续把女婿赞扬了个遍,章父才觉得自己在儿媳面前失去的面子又在儿子面前找了回来,看着旁边恭敬站着的汪妈妈,章父咳嗽一声,摆出老爷的架子来:“你既是跟着媳妇过来的陪嫁,以后就是我章家的人了,这家里,怎么都是男人当家,轮不到女人说话,以后你们只能听我的,不能去听媳妇的。”
章母也点头:“对,对,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媳妇嫁进来,不管以前是什么人家,就是我章家的人,你们这些陪嫁怎么能听她的呢。”汪妈妈心里就涌起讥讽,真当姑娘是那种好欺负的?想起这一路姑娘说的话,汪妈妈不由心一颤,从前人人都说三姑娘好说话,从不多言的。
当日出京的时候汪妈妈也受了苏太君的一番指示,要多劝着三姑娘些,以夫为天,好好的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别想那些有的没的。谁知上路不过半个月,一直不言不语的三姑娘就让素云把自己找到,叫进来后什么都没说,只是翻开一张纸,汪妈妈虽不大认得几个字,也晓得那张纸是当年自己的卖身契,上面那按的指印还在。
汪妈妈不晓得王璩拿出这张纸是什么意思,心一直在抖,王璩已经淡淡开口:“汪妈妈,你可晓得什么叫鞭长莫及?”汪妈妈在侯府那么几十年,自然不是那种没见识的,听了这话只觉得一阵寒意从心底漫起。王璩的声音还是那么平静:“我知道你对老太君是忠心的,只是现在来到我身边,就不要再想着老太君,不然你前头去送信,后脚我就让人去寻逃奴,你觉得老太君会不会为了你对我怎么样呢?”
王璩那平静的声音听在汪妈妈耳里就跟打了无数个雷一样,她看着王璩说不出话来,王璩说完就微微咳嗽了两声,苏太君送给自己的陪嫁里面必然有苏太君的心腹,可是那又如何呢?远离京城,是自己处置他们容易呢,还是苏太君接到信派人来的快速?
汪妈妈既能被派到王璩身边,自然也不是那种搞不清状况的人,她一边在心里骂那些人看走了眼,一边在想着怎么敷衍。王璩等她许久,微微一叹:“看来汪妈妈对老太君实在是太忠心了,那也是,老太君做了那么多年的当家主母,自然不是我这个刚出嫁的人能猜的透的,素云,帮我去寻寻我那累丝金凤。”
后面那句话着实吓到了汪妈妈,服侍主人,自然主人说是那就是,主人说你拿了什么东西,那你就是拿了,就算人人知道你是清白的你也不能辩驳,当初服侍王璩的段妈妈不就是因为被说成偷拿了王璩的一对金镯被活活打死的吗?当时面前的三姑娘可一直在那里哭叫着说段妈妈没有拿,可是老太君又怎么会听呢,只是淡淡吩咐丫鬟们把三姑娘抱下去安置,说三姑娘是被人迷惑。
鞭长莫及?汪妈妈叹息一声,老太君谋划事务如此周密,怎么就忘了这么一句话呢,真要自己说个不字,或者以后有什么异动,只怕这条命就登时交代了。汪妈妈看着王璩那平静的眼神,跪下去真心诚意地说:“老奴既被老太君给了三姑娘,自然就是三姑娘的人,三姑娘和姑爷琴瑟和鸣,恩爱和谐,这也是下人们的福气。”
王璩听了前面的话没有感觉,听了后面的话唇边露出一丝冷笑,汪妈妈果然是聪明人,难怪当日苏太君让她陪着自己出嫁。看着王璩唇边的笑容,汪妈妈知道自己这条命是保住了。
这一路上的经历让汪妈妈也知道王璩也不是什么难伺候的主人,只要肯听她的话,她的出手也很大方。面前这家人,明显小气没见识,就算帮着他们又怎样,摆明了过不了好日子。听了章父这话汪妈妈还是低头侍立,果然姑娘想的不差,章母说完就皱眉:“怎么你是哑子,不晓得回一句话?”
汪妈妈回过神来,越发恭敬地答道:“老奴是跟着姑娘嫁过来的,谁是这家的主人,老奴当然就听她的。”章父并没听出汪妈妈这话里含的意思,只当汪妈妈是应了从此后要听自己的话,得意地笑了起来,这下人一收拾好了,媳妇没有了帮手,自然也要听自家的。
章母也很欢喜,只有章执林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可当着父母的面又不敢说出,只是跟着笑。章家发生的一切王璩在汪妈妈回来后就知道了,她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过了会儿才对汪妈妈道:“辛苦你了,下去歇着吧。”
等汪妈妈一退下去,素云就不满地说:“姑娘,这章家也着实太不要脸了,姑娘这样的人品出身,就算嫁去做王妃也绰绰有余,他们章家不但不敬着些,还这样对待姑娘。”
和素云的愤怒不一样,王璩很淡然:“你以为老太君会给我寻个好人家吗?”这种结果,王璩一早就有准备,苏太君对自己,怎么会轻易放手?出嫁后死了,侯府还能出面来为自己讨公道,显示侯府的慈爱,从生到死,自己就是该被侯府利用殆尽,这样苏太君才会满意,才会觉得当年所做的一切都是对的。
王璩觉得手心又有些刺痛,她把手伸开,看着那隐隐的血痕,对素云笑了笑:“丘管家去看的宅子买好了没,什么时候能搬进去?”这客栈在这城里虽然已经算大算不错的,可连素云都觉得这里的设施简陋了些,姑娘住着着实委屈。
听到提起那宅子,素云欢喜了些:“丘大叔早看好了宅子,三进三间的,原来的主人还留下些家具什物,随便收拾收拾就可以住进去,价钱也不贵,才三百两,要不是亲家老爷不许买,今日就可以住下去了。”丘管家不是那种不懂变通之人,虽然章父说了不许买,他的定金可是下了,还找了人去收拾打扫。
迟迟不肯立约只是做给章父看的,今日王璩一到客栈他就说了大概,只是王璩疲累的很,让素云和他周旋,自己躺下歇息,感觉到素云话里的欢喜,王璩也笑了,有个暂时停留的地方也算不错。
见王璩高兴,素云也很欢喜:“姑娘,奴婢再催着他们快点,收拾快的话,三天后就能住进去了。”王璩嗯了一声,冷云手里端着个托盘进来,把东西放下笑着说:“姑娘,这一路上吃那些路菜也吃腻了,这本地风味不过就是些炖煮,奴婢借了他们的厨房给姑娘做了些小点心,也不知道姑娘吃的惯吃不惯?”
说着冷云就把筷子递了过来,王璩看一眼托盘上的东西,一共四样,一样是半寸来长的小饺子,一样是杏仁茶,另外两样是小包子和一碟紫姜。
王璩先夹起一个饺子咬了一口:“这是什么馅的,味不错。”被王璩夸奖冷云顿时高兴起来:“这地方能有什么好东西,不过就是几块肉还新鲜,奴婢见他们有鹿肉,就讨了一块和猪肉剁碎做的馅,要是有韭黄味道就更好了。”
王璩点头:“这样已经不错了,这包子又是什么馅的?”素云已经夹了个包子到碟子上,笑着道:“这定是冷云的拿手点心,重油细沙包。”冷云已经笑了,掩不住她唇边的得意。
说笑中王璩已经停下了筷子,除了杏仁茶喝了一半,剩下的不过略动了动,这在午夜小点里面已经算是吃的多的,冷云今日头一次在王璩面前露厨艺就得了这么大个脸,心里十分得意,收拾了碗筷下去,白日睡了一会儿,王璩此时也不算很累,拿过一本书来看。
素云给她捶着腿:“姑娘,要不要等姑爷?”王璩那翻书的手停在那里,接着就继续翻过去:“不用等了,他今日要过来这里,也不用让他进房,就说我累的很。”素云应是,但还是有些犹豫地道:“姑娘,您还没有孩子,现在就对姑爷这样总有些不好。”
王璩把书放下,看着素云一句话也没说,素云也知道这门婚姻不般配,但还是劝道:“姑娘,恕奴婢大胆,姑爷的确不配姑娘,可是这门婚事是老太君他们定下的,木已成舟,姑娘就算有什么打算也也要等到有了孩子之后再打算。”
王璩明白素云是为自己好,可是孩子,真要和章执林生个孩子出来吗?王璩想起那些,胃里一阵翻滚,一种止不住的恶心涌上来,刚才吃的那些东西全都喷了出来,素云惊叫一声,忙去外面拿清水来给王璩洗。
王璩任由素云给自己清洗着,很久才道:“素云,我知道你说的对,可是我做不到。”现在连虚与委蛇都做不到了,离开了京城,破坏掉了苏太君的掌控之后,再勉强自己王璩已经不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