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童清脆的声音在屋里回荡,却没有一个人敢跟着附和。刘安的一只脚踏出一步僵在那里,林二奶奶紧紧扶住婉柔,手上的力气用大了些,婉柔却一点也没觉出胳膊上的疼痛,红巾下的一张粉面已经显出灰白之色。
见了戚王进来,最高兴的就是陆大郎了,他噌一下站起来小跑到戚王跟前,跪了下去嘴一咧就道:“王爷,您一定要给小的做主,小的不肯的,可是他们非逼着小的把妹妹嫁到刘家,还逼着小的做了见证,王爷,小的……”
陆大郎还在诉说,林二奶奶已经忍不住了,把婉柔交给身后的丫鬟扶着,手就指着陆大郎,劈头盖脸啐了一口:“呸,你这样的行径若爹爹活着,会被你生生气死,陆家和刘家三四代的亲戚,他们两人从小定亲,你竟黑了心肠要把妹妹送进王府,为了你的荣华富贵连陆家的脸面都不要了,你死了,我瞧你怎么有脸去见爹爹?”
这话让知府脸上也露出一丝鄙视之情,这要捧上面人的臭脚在官场也是常事,可公然把自己定了亲的妹妹送去,也未免有些太不顾体面了。
陆大郎被林二奶奶骂了几句,怒气蹭蹭往上升,况且现在戚王来了,顿时觉得有了依靠,站起身叉着腰就道:“你一个嫁出门的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妹子要嫁哪个,自然是我这个做哥哥的说了算,关你什么相干。”
说着陆大郎去瞧婉柔:“妹子,能嫁进王府多少女儿都羡慕你,你别当你大姐是好人,她不过嫉妒你能嫁进王府,到时生了儿子得了诰命那就是人上人,比你大姐一个商人家的主妇要强几倍,你快听了我的,和刘家小子一刀两断,和王爷去吧。”
林二奶奶被气的浑身发抖,身边的丫鬟都快扶不住婉柔,婉柔的哽咽声从巾下传来,刚过门就被哥哥这样糟蹋,等到了人家怎么做人?陆大郎可是只看见荣华富贵看不见旁的,已经伸手去拉婉柔:“你这身打扮极好,今儿就送了……”
话没说完就被婉柔伸手推了一下,接着婉柔声音传出:“哥哥,你但凡有一点怜惜妹子,又怎会把妹子推入火坑?”陆大郎哎了一声,戚王听到婉柔的声音如此婉转,觉得身子都酥了半边,这样的美女只当在王府里面由自己玩赏,岂是那个小商户家能娶的?
戚王咳嗽一声,对知府道:“廖知府,你可都听到了,本王的逃妾就在这里,也有她娘家哥哥作证,还不快些把本王的爱妾带回去,顺便把这几个拐子都抓进牢去?”廖知府连连应是,但看向上方端坐在那里的王璩,腿又软了一下,上前对王璩行礼道:“郡主您瞧,您就行个方便。”
王璩抬头冷冷看了他一眼,廖知府觉得额头上的冷汗开始冒了出来,王璩已经笑了:“廖知府你来的正好,我正要找人打官司,这抢了别人的妻子做妾的行为,犯在大雍律上第几条?”王璩声音清亮,说出的话每个字大家都听的清清楚楚。
廖知府一边擦着汗一边道:“郡主,这要按了大雍律,该……”后面的话廖知府说不出来,该断归本夫,杖责四十,带枷三月示众。可敢做这种事的人,往往都是王公贵族,又有几个人得到惩罚?
戚王听到王璩的话,哼了一声道:“这是本王的爱妾,哪是什么别人家的妻子?廖知府,这拐了女眷,又该是何罪?”
廖知府额头上的汗都来不及擦了,一边是王爷,一边是郡主,两头都不能得罪,两边都问自己,这该怎么办?王璩已经笑了:“戚王这话问的好,我倒还忘了要治这拐子的罪呢,就算是亲哥哥拐了妹妹卖到别人家当妾,这罪也不能不治吧?”
这话让陆大郎一愣,接着就醒悟过来上前抱住戚王的腿:“王爷、王爷,并不是小的拐了妹妹啊,是……”不等说完戚王已经厌恶地把他推开,关键是美人能到手,至于旁的,那都是无关紧要的。
戚王哼了一声:“退亲也是常有的。”王璩伸出手:“好啊,那就把退亲书拿出来。”戚王没料到王璩竟要拿退婚书,没有说话只冷哼一声,王璩见他不说话,指着刘安对廖知府道:“廖知府,大雍也曾有过一女许两家的事,只是不管打官司打到谁哪里,都以最先那家为准,今日刘家既没退亲,陆家怎能把女儿又许旁家,廖知府,这个案子该怎么断?”
怎么断?天老爷哦,廖知府一双眼看看王璩又看看戚王,恨不得自己也立马晕过去,这样才不用面对这些事情,戚王瞪一下廖知府,王璩静静看着廖知府,林二奶奶松一口气,陆大郎大张着嘴巴,不晓得该怎么办?
刘安呼出一口气,伸手握住婉柔的手,婉柔顿时觉得自己面上火辣辣地,这个人从此后就是自己一生一世的依靠,此时温热的双手传来的情意胜过一切。婉柔没有照平日一样把手抽出去,而是看向廖知府的方向,声音有些发抖但还是极力发出声音:“小女子与刘郎,从小定亲,从没想过什么荣华富贵,刘郎不负我,我怎忍辜负?”
婉柔的声音不大,话里还带有颤抖,但屋里的人还是听的清清楚楚,刘安把婉柔的手更握紧些,看向众人:“妻不负我,我怎能负她?”
好,王璩拍桌子赞了一声,接着就看向廖知府:“廖知府,这边既没退亲,又拜了花烛,就该成全他们夫妻。你也有子女,难道你的女儿你就甘心送去被人糟蹋而不发一言?”廖知府被王璩说的面上一红,戚王恼怒起来,上前就指着王璩的鼻子:“你这妇人,简直就是胡言乱语,明明是他家许了我的,进了王府还算糟蹋吗?”
王璩并没害怕,邵思翰已经挡在王璩跟前:“王爷金尊玉贵,从小学习礼仪,该晓得有些话不能说,算来算去,不过是陆家蒙蔽了你,以一定了亲的女儿说没定亲想攀上王府罢了,王爷又何必来寻郡主的晦气?”
邵思翰戚王却是不陌生的,怎么说他们两人也算表兄弟,从小见过的,戚王冷哼几声:“原来是你,论职位论身份,都论不到你在这里说话。”邵思翰眼里闪过一丝阴霾,但那阴霾很快消失:“下官奉命跟随郡主,郡主若有闪失那也是下官的职责。”
戚王被说的哑口无言,王璩微微一笑,瞧向廖知府:“廖知府,这事的罪魁也有了,不过是有人想借机讨好王爷罢了,廖知府,你还没有决断吗?”廖知府低头微一思量已经晓得该怎么做,对王璩打一拱道:“是,这事的罪魁已经有了。”
说着变了神色,喊了一声:“来人,把那蒙蔽王爷的人拿下去。”久在门外等候的衙役应诺一声,进来就要抓人,可不晓得抓哪个?廖知府指向陆大郎,衙役们上前把他双臂剪起,陆大郎啊了一声就哭了出来:“王爷、王爷救命啊。”
戚王心中恼怒他办事不利,哪里听见他的声音,更不会回护他,只是冷哼一声任由衙役们把他带下去。廖知府已经走到婉柔夫妻跟前哈哈笑道:“你们夫妻也算好事多磨,日后定会和和美美,一生永无波折。”刘安握住婉柔的手并没放开,和她双双跪下道:“多谢太尊美言。”
林二奶奶瞧着陆大郎被拉下去,心里有几分不忍,但在这里自己说不上话,直到婉柔夫妇行完礼起身,才听到王璩说话:“该送入洞房了。”淑媛又拍手欢叫,此时却比不得方才,丫鬟们七手八脚簇拥着婉柔夫妻进去,还伴随着阵阵欢笑。
林二奶奶等人走完,上前含泪对廖知府深深道个万福:“老太尊在上,小妇人的兄长不过是一时糊涂,还望太尊让他吃几日苦头就发还宁家。”廖知府的眼还是瞧着王璩和戚王,戚王见自己看中的美人被从眼前夺走,气的几近吐血,对王璩怒目而视。
王璩微微一笑对廖知府道:“这是自然,不过是做给人瞧的,谁不知道内里是怎么回事?戚王,您说是不是?”这一句把戚王差点气死,指着王璩除了会说个你字就再没别的。
王璩看向廖知府:“你也别害怕,戚王大人大量,这种小事他怎会放在心上,况且再好的美人送到他府里,也不过就是三日五日,新鲜劲过了也就过了。”这是给廖知府吃定心丸,廖知府又连连作揖:“郡主说的是,下官身为一方父母,自然要为民做主。”
王璩含笑,戚王除了愤怒再没别的情绪,直到廖知府告辞出去,戚王才咬牙切齿地道:“你这样行径,我要去陛下面前告你。”王璩冷哼一声:“你告啊,你强夺良家女子为妾,险些闹出人命,我要是你,只会惩罚管家,说他们做错事情闹的你名声不再,怎会再嚷嚷的众人皆知。戚王,难道你嫌你的日子过的太舒坦?”
戚王敌不过王璩的伶牙俐齿,愤怒之下只得拂袖而去,王璩舒一口气,回头和邵思翰双眼对上,两人相视一笑,什么话都在这笑里。
刘家第二天就来接了新婚夫妻走,刘母还到王璩跟前谢了又谢,见刘母对婉柔没有芥蒂,林二奶奶总算放心下来,这件事算是处置圆满,没白废了一番周折。
王璩就在这别墅内住了下来,转眼荷花已残,桂花开始飘香,坐在桂花树下,风一吹来,花落如雨,满身都是香味,如同仙境一般。邵思翰踩着满地的桂花走到王璩跟前,把手里的一封信递了上来:“京里来信了,说让我回京,另有任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