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吴夫人已经瞧出潘梦知不悦却也不在意,她颇有些自得的说道:“我吴家是极其清贵的人家,若不是有康大人举荐,我想梦姑娘你这样的人是一辈子都不可能踏入我吴家门槛的,不过老身不是那等只看中出身的人,以梦姑娘的才貌,为我儿当个通房丫头还是勉强使得的。”
潘梦知眼睛瞪的老圆,她现在已经完全不生气,只是疑心这位吴夫人是不是因为失去孙女,伤心过度出了癔症。
否则稍有点常识的人都不能说出这样的话。
潘梦知仔细打量吴夫人,心里盘算着需要不需要也给她调制一点安神香。
但是吴夫人显然不是出了癔症,而是真心在为自己的儿子打算。
她不喜柳绵绵瘦马出身,但是架不住儿子喜欢,疼爱柳绵绵没边。
吴夫人原本头痛柳绵绵那小妖精迷惑住了自己的儿子,她正愁冯素珍倒了没人与柳绵绵争宠,没曾想转眼就送上门来了一个潘梦知。
而且潘梦知出身教坊,身为贱籍,更加好控制。
这样的才情、这样的好颜色,潘梦知无论哪方面都把柳绵绵给稳稳地压住,吴夫人觉得这简直就是送给她儿子暖床的最佳人选。
当然,潘梦知她本人乐意不乐意就完全不在吴夫人的考虑范围之内。
要知道她吴家可是做官的人家,潘梦知能交上这样的好运,开心还来不及,又怎么可能会不愿意。
吴夫人觉得潘梦知一定会十分乐意。
毕竟,一个出身教坊的女子,能嫁给他们这样清贵的人家,一定是求之不得的好运气。
瞧见潘梦知在打量她,吴夫人还以为潘梦知是十分意动,于是挥一挥衣袖道:“我说的话梦姑娘好好考虑,我累了,退下吧。”
潘梦知一脸匪夷所思的走出去。
潘梦知确定吴夫人是发了癔症。
好不容易熬着吴夫人磨磨唧唧问完话,潘梦知捶着腰出来,就看到小红已经笑嘻嘻的等在那里。
瞧见潘梦知走出来,小红笑眯眯的上前,亲热的挽起她的手,问道:“梦姑娘可是给夫人回话有些累了?我家奶奶已经备好了茶在等姑娘呢,姑娘随我去歇歇罢。”
潘梦知闻言笑的和煦,心里却道你家奶奶更加不是个善茬。
真难为冯素珍之前都是过的什么日子,婆婆妾室都不是省油的灯。
这位柳绵绵那可是给潘梦知留下了不可磨灭的深刻印象。
柳绵绵对潘梦知非常非常的客气,但是这种客气之下却是怎么都无法忽视的虚情假意。
柳绵绵对着潘梦知嘘寒问暖的时候,潘梦知老有一种是迦琳在磨着牙在对她示好的感觉。
尽管潘梦知一再提醒自己这样先入为主的看待人是不对的,但她就是很难把柳绵绵当做一位普通、和善的、需要她帮助来压惊安神的人。
每次安神的时候柳绵绵都说效果很好,康大人举荐的人真是好本事之类的话,搞的潘梦知都很怀疑自己。
因为她明明就还没开始用药啊!
来到柳绵绵住的别院,柳绵绵老远就迎了上来。
“梦姑娘累了吧?辛苦梦姑娘了,我婆婆那人规矩大,想来梦姑娘一定有些不习惯,我已经备好了茶点,请梦姑娘先休息一下。”柳绵绵亲切的挽起潘梦知的胳膊。
柔弱无骨的胳膊搭在自己的身上,潘梦知没觉得受用,反倒是起了薄薄的一层鸡皮疙瘩。
她不太习惯与人如此亲近。
潘梦知笑道:“柳夫人应该多注意身体才是,太阳这样的毒,夫人亲自出来迎接,倒教我惭愧得紧。”
夏日正午,骄阳似火,柳绵绵本就柔弱的样子,站在太阳底下仿佛随时就要晕倒一般。
潘梦知看了心都跟着颤,她是真害怕柳绵绵突然给她来个晕倒,那她潘梦知可受不起。
不过这位柳姨娘好像身子骨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弱。
潘梦知通晓医理,但并没心思拆穿她的这副形象。
不过也不得不承认,即使是潘梦知对柳绵绵心存芥蒂,也依旧会因为她这种热情的态度而感觉到放松。
这大概就是柳绵绵的独到之处。
你明明知道她心中有小算盘,但是她面上却仍能与你好的跟亲姐妹似的,甚至于你被她卖了还能帮她数钱。
潘梦知很难想象,眼前这样随和温柔的一个人,居然是孕期刁难冯素珍,顿顿要燕窝鱼翅的那个恶人。
柳绵绵已经柔柔的笑起来,道:“梦姑娘这是哪里的话,梦姑娘受累为我安神,我做这点小事又算的了什么。”
潘梦知也跟着笑。
不过有一点柳绵绵说的没错,潘梦知的确是累了。
房中茶点已经备好,潘梦知当真小小的休息了一会儿。
她休息是因为她真的累,没有真正的休息则是因为她不敢。
潘梦知可不敢把柳绵绵的话当真,人家只不过是客气几句,她若真的休息起来,恐怕柳绵绵就没那么客气了。
是以潘梦知不过是支着头闭目养神大概一盏茶的工夫,就很识趣的表示自己已经休息好了,多谢柳姨娘关心之类。
柳绵绵闻言眉开眼笑,潘梦知见状暗自庆幸自己做的可真对。
燃上安神香,潘梦知浅浅的与柳绵绵说话。
这位柳姨娘是潘梦知见过的最善解人意的人。
尽管出身教坊使她本身文墨有些差,但这却并不妨碍柳绵绵与文人雅士交谈,因为她自有一套独特的情绪在里面,即使有时候她不能完全听懂别人在说什么,但仍能够给到说话的人足够的反馈,这就使得别人在与她说话时会感到十分的舒心。
即使是潘梦知用香给她放松心神的时候,柳绵绵也不曾真正放下那颗时刻对别人保持理解的心。
是以潘梦知在与她交谈的时候总有一种不是她在帮助柳绵绵,而是柳绵绵在照顾她的感觉。
柳绵绵的同理心非常的强。
可惜这样的一个人却不善良。
若是她善良的话,就不会那样为难冯素珍。
冯素珍与柳绵绵又是两个极端,那就是冯素珍极为的目无下尘。
她清高自持 ,绝对做不到柳绵绵那样低下身段去迎合别人。
打个不恰当的比方,若是冯素珍与柳绵绵对吴厚翰的爱都只有七分,那冯素珍所表现出来的,恐怕最多只有五分,而柳绵绵,她则会至少表现出来十二分,
你不能说柳绵绵的感情是假的,但只能说是没有她想要你看到的那么深。
其实柳绵绵是位极其聪明的女子,潘梦知每次与她交谈总会发出这样的感喟。
这样好的女子,只能被困在后宅蝇营狗苟,甚至还得与冯素珍针锋相对,真是既生瑜何生亮。
现在冯素珍是失势了没错,可是柳绵绵也失去了一个孩子。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夫人好好休息,我明日再来为夫人安神。”潘梦知吧手中的塔香掐灭,起身向柳绵绵告别。
柳绵绵已经有些困倦,她慵懒的点点头道:“小红,替我送梦姑娘出去。”
小红送潘梦知一直走到大门,大门外面,康苏图正在等潘梦知。
小红见状笑道:“哟,康大人都到了这里怎么不进去喝茶?想来是专门来接梦姑娘的?”
康苏图只是笑笑,并不否认。
小红的眼神在康苏图与潘梦知两人身上来回逡巡几圈,笑着转身回去。
待她走远,潘梦知问康苏图道:“怎么,你还真是来接我的?”
康苏图道:“差不多吧,还想要带你去见一个人。”
“什么人?”
“吴府原本给死去的小女孩儿请的奶娘。”康苏图道:“奶娘孙氏在大姐儿死了之后就被吴府给辞退,毕竟是她看护不利才致使有人将大姐儿杀死,她也有责任。”
潘梦知皱起眉头,“这吴府对她还真是宽容啊,跟对待冯素珍完全是两个态度嘛!要我说,如果不是这孙氏在照看小孩子的时候打盹儿,后面的事情根本就都不可能发生,现在孩子死了,冯素珍还没定罪就被他们给私自用了拶刑,反倒是这个失职的奶娘,到头来反而被 轻轻放过,真是可笑。”
康苏图冷笑道:“可笑的事情多了,你还不知道吧?吴厚翰已经去刑部大牢给冯素珍送了休书了。”
“折算什么事儿啊!”潘梦知大叫起来,“刑部不是还没给冯素珍定罪么?吴厚翰就这么信不过自己的发妻?这还是他青梅竹马的表妹呢!”
潘梦知委实是难以理解,要知道原本不良人那里关于此案的口供被她给找出了不少的漏洞,面对这么多不合理的地方,吴厚翰竟还是一心认定杀死大姐儿的人是冯素珍,甚至都不等刑部复核,就直接给冯素珍送去了休书。
果真是至亲至疏夫妻。
究竟是吴厚翰薄情寡义,还是冯素珍在骗取高景之的同情心?
潘梦知一时之间不敢妄下决断。
无论如何,还是先去问一问那位奶娘孙氏再说。
而且,若如果单从作案时间上来说的话,这位孙氏也有犯罪非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