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梦知十分讶异。
高景之则是满脸的讽刺。
康苏图神色之间也不乏嘲讽,他道:“赵明他们去吴家拿人的时候,吴家的人已经对冯素珍以及那两个丫头用过私刑,若不是赵明麻利,那冯素珍恐怕要丢掉半条命。”
潘梦知眉头微微皱起,按说吴家丧子之痛,行事有些出格也是可以理解,但是···,冯素珍还是他吴家明媒正娶的嫡妻,对正妻用刑,这也太离谱了些。
潘梦知问道:“那如今那冯素珍如何了?”
康苏图道:“就那样,吴家私自给她用了拶刑,十根手指全都废了,好在她弟弟上下打点,虽然冯素珍尚在狱中,但有那俩丫头照顾着,还不算太差。”
拶刑,就是将木棍中穿洞以线连之,将受刑人的手指放入木棍中间,然后在两边用力收紧绳子。
十指连心,拶刑不仅能使人手指残废,还会教人痛不欲生。
这是拷打重刑犯人用的刑法啊!
潘梦知盯着自己抚在琴弦上的十根手指,一下子就觉得有些痛。
她失声道:“吴家疯了么!就算真的是冯素珍杀婴,他们动用私刑也是违法的啊!”
高景之愠怒,却也还是解释道:“吴家没疯,只不过他们占理,这种事情没办法认真去计较。当务之急还是要先洗刷冯素珍的冤屈。”
康苏图冷笑道:“潘梦知,你把这个世界想的也太美好了点,还说什么‘违法’,违法的事情多了,难道我们要一件一件去管吗?这件事情,就连冯家他们自己都给冯素珍出不了头,我们能有什么办法?要怪,就怪冯素珍她自己嫁错了人,就怪她自己生不出孩子。”
“你···!”潘梦知被气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你你你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算了!我不同你理论,”潘梦知拿起一旁的幂篱对高景之道:“我们去刑部大牢一趟吧,我们先去见一下冯素珍,仔细了解一下案发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高景之拿眼去瞧康苏图,这件案子是落在康苏图手里的,终究还是要他出手才最为名正言顺。
潘梦知见状问道:“康大人,能否有劳?”
康苏图无奈的叹道:“行吧,我陪你去,真是没想到,我居然也有这么吃力不讨好的一天。”
三人说着话下楼,路过三楼时还碰见迦琳,潘梦知注意到,这次迦琳居然没有向往常那样朝着高景之抛媚眼,真是奇了。
三人分别骑着三匹马,不消一刻就来到刑部大牢。
这还是潘梦知第一次来到这关满了重刑犯的刑部大牢。
康苏图带领二人进去,一开门就有一副潮气混着热浪扑面而来。
熏潘梦知几欲作呕。
她不得不用帕子抵在自己的笔尖,可是那股呛人的味道还是熏的她突突的脑仁儿疼。
一路上有不少犯人喊冤,还有一些亡命徒在见到有戴着幂篱的小娘子进来之后满嘴的污言秽语。
狱卒呵斥反而引得他们愈加兴奋。
潘梦知隔着幂篱都被那些人吓得不轻。
她毫不怀疑,若是没有这牢固的栅栏隔着,那些人一定会第一时间扑上来把她撕成碎片。
这里简直是人家炼狱。
康苏图与高景之则是见怪不怪。
好在隔着幂篱,无人察觉到潘梦知的紧张,等她平静下来之后,关押冯素珍的地方也到了。
康苏图带着二人七拐八拐来到关押女囚的牢房,在南向的一处牢房里,关着三个人。
与其他牢房的肮脏与卑贱不同,这处牢房还仔细的被人清理过,至少看上去,不是那样的不堪。
牢房里关着的那三个人也与众不同,尤其是坐在中间的那一人,破败的囚衣不能掩盖她浑身的风华,肮脏的牢狱,也并没有使她显得狼狈。
只是这人此时的神情十分哀寂,垂头坐在那里,不言也不语。
若再看的仔细些,就能看见这人的十根手指都被纱布给紧紧的包裹着,有些纱布下面,甚至还隐隐渗出鲜血。
那人肯定就是冯素珍。
另外的两名丫头见到有人来,眼神瑟缩几下,待看清楚为首的潘梦知是个带着幂篱的女人之后,神情又安定下来。
潘梦知走到她们的牢房前,那两名丫头上下打量潘梦知。
冯素珍得思绪好像已经游离于这个世界之外,对几人的到来完全不做反应。
高景之蹲下身子去,低低叫了一声:“冯姐姐。”
冯素珍的眼神闪烁几下,她无力的撇了一眼高景之,还是一动不动。
诗语书卉是认识高景之的,见状惊喜的爬过来,哭诉道:“高公子,救救我家小姐吧,她没有杀人,她真的没有杀人!”
高景之道:“我相信她不会杀人,今日我来就是帮你们的,这位是织梦人梦姑娘,你们把案发那天发生的事情仔仔细细回忆一遍,事无巨细,都讲出来。”
诗语书卉讲述的案发过程与康苏图先前说过的供词并无不同,这着实是有些难办。
自始至终冯素珍都跟个局外人一般,完全没有要开口的打算。
潘梦知悄悄与康苏图耳语几句,康苏图皱眉瞅她,潘梦知双手合十做哀求状,康苏图只好无奈的点点头。
潘梦知把幂篱摘了,康苏图叹着气把牢门打开。
潘梦知走进牢房里,诗语书卉面上惊疑不定。
高景之示意二人稍安勿躁。
潘梦知径直走到冯素珍跟前,跪坐在地上。
眼前突然坐下一个人,冯素珍依旧是一点表情都没有。
潘梦知斟酌一下,决定还是叫她冯姑娘比较好。
“冯姑娘,冯姑娘?”潘梦知低低地唤她,冯素珍仍旧不为所动。
这副模样像极了沈薇秀被烧伤之后的那副绝望,潘梦知仿佛也看到了沈薇秀那张明艳却哀伤的脸。
都是可怜的女孩子。
“她这副样子多久了?”潘梦知回头问诗语与书卉。
“自从受过拶刑之后就这样了。”其中一个答道。
拶刑虽重,但瞧着冯素珍这副模样,显然受伤是在心不在身。
潘梦知取出塔香点燃,冯素珍那哀寂的眼神在袅袅香烟中变得逐渐模糊。
她无声的闭上眼睛,无力的靠在潘梦知的肩上。
诗语与书卉见状慌忙道:“小姐这是怎么了!”
“嘘!”潘梦知食指抵在唇边,“不要吵醒她。”
本来就光线昏暗的牢房之中,潘梦知被笼罩在塔香的烟雾里,看上去就像是随时会凭空消失的精魅。
冯素珍怕在潘梦知的肩头失去意识,众人都在潘梦知织造的奇异气氛之中不敢出声。
时间仿佛过去了很久很久,又仿佛只是过去了短短一瞬。
冯素珍从沉睡中醒来,觉得十根手指隐隐作痛。
“嘶——”她不由得疼的直抽气。
潘梦知平静的打开冯素珍手指上的纱布,仔仔细细的给她上药。
冯素珍打量着眼前这命如同精魅的女子,恍若自己尚在梦中。
“你叫什么名字?”冯素珍问道。
“潘梦知。”潘梦知低低地答。
“是吴郎遣你来的吗?”冯素珍又问。
“不是。”潘梦知否认的干脆。
冯素珍的神情震了一下。
那悲惨的样子,几乎是见者流泪。
但是不切实际的幻想还是早一点戳破比较好,对自己对别人都好。
潘梦知轻轻的给她包裹起纱布,叹道:“你又何必继续抱着这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呢?所谓的吴郎已经再也不是你的良人,看看你的手,就是他下令用的拶刑啊!”
冯素珍十分剧烈的颤抖了一下。
大颗大颗晶莹的泪珠从她眼中落下来,砸到潘梦知的手背上。
潘梦知无声的看着她哭,就是要哭出来才好。
冯素珍闭上眼睛,表情憔悴而悲痛,“对,是他下令夹的,···是他让人夹的。”
高景之不忍的背过身去,康苏图吸了吸鼻子。
冯素珍问潘梦知:“梦姑娘,你相信吗?”
“信 ,为什么不信。”潘梦知的语气,平静到近乎残忍。
冯素珍哭的更痛,嘶声道:“他怎么舍得?他如何就舍得!”
疯疯癫癫,如痴如狂。
潘梦知完全明了她在问什么。
冯素珍问的是,吴厚翰怎么舍得对她用刑。
至高之名日月,至亲至疏夫妻。
她一厢情愿的认为吴厚翰真的很爱她,却没想到只是一个引子,吴厚翰就能瞬间翻脸无情。
潘梦知冷眼瞧着她,冯素珍大哭不已,突然“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
诗语书卉见状哭喊着“小姐!”就要扑过来,却被潘梦知一个眼神给制止。
一口血吐在地上,冯素珍软趴趴的倒在潘梦知身上。
潘梦知用帕子给她擦了擦嘴角,这才开口道:“你们不必害怕,她这是积郁在心,吐出来就好了,冯姑娘重伤在心不在身,你们两个丫头好好照顾她,让她看开些。”
诗语书卉这才上前来接过冯素珍,潘梦知面无表情的走出牢房向大门外走去。
康苏图见状立即跟上。
高景之则是又安慰了冯素珍片刻,嘱咐两名丫头一定要照顾好她家小姐,这才走出刑部大牢。
大牢门口,康苏图与潘梦知已经在等。
康苏图问潘梦知:“梦姑娘,在下一直有一个疑惑,敢问梦姑娘的织梦之术是哪里学的?竟如此神奇。”
潘梦知脑中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