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箭!”
明明是院外的喊声,温静华却觉得是在自己耳畔炸响。
她几乎看到雨点一般密实的箭簇朝自己扎来,而她,万箭穿心。
侍卫们听到喊声不再理会温静华,转身朝着院外跑去。
温静华僵硬的坐在地上,仿佛全身的血液在一瞬间凝固。
她听到有人在喊。
陈晓媚在喊。
那是临死前的最后呼号。
“齐元慎,你好狠!你好···狠···”
不知过了多久,院外嘈杂声逐渐散去。
教养嬷嬷过来踢了温静华一脚,啐道:“没用的东西!让你送个饭都能把人给放跑了!幸好雍王殿下大人大量不计较!”
温静华面上呆呆的,毫无反应,心里却在冷嘲。
哪里是齐元慎大人大量,她现在才反应过来,明明是齐元慎一直都在等着陈晓媚逃。
只要她先逃,他就有冠冕堂皇的理由可以杀了她。
多狠的人啊!
先给予你希望,让你以为自己还有未来,然后却在你即将触及未来的刹那,将你打入十八层地狱。
“发什么呆呢!”
教养嬷嬷叱道:“还不快去打扫尸首!”
她用的是“打扫”。
温静华低眉顺眼的从地上爬起来,一言不发去给陈晓媚收尸。
现实多么荒诞,又是多么残忍。
陈晓媚明明是这公主府的主人,却死在自己旧日的仆人手下。
温静华被眼前的凄迷迷了眼。
陈晓媚倒在地上,浑身被箭扎满。
就像一只巨大的刺猬,每根刺都寒光闪闪。
温静华走过去,将刺一根一根拔出来。
她的尸体还是温的。
箭头的倒刺勾着皮肉,血液淙淙流出来。
一根又一根。
血液蔓延到地上,形成一汪血泊。
血泊浸湿了温静华的衣裙,沿着裙角一路蔓延向上。
温静华视而不见,仔细打理陈晓媚的遗体。
她的神色是那样平静,又是那样悲悯。
这样悲天悯人的表情,实在是不该出现在一名毫无存在感的下人身上。
齐元慎远远就注意到她。
“她是何人?”齐元慎侧头问道。
侍卫立即上前答道:“是王府近日新招的低等杂役,小人这就将她叫过来。”
“不必。”齐元慎制止侍卫的动作,“一个下人而已。”
随她去吧。
齐元慎联想到了温静华。
那下人脸上的表情,他经常在温静华的脸上看到。
无论是自己身处逆境还是敌人困顿不堪时,温静华的脸上都会出现那种表情。
仿佛受苦受难的人不是她,她完全能置身事外一样。
那样的表情像极了庙里的神佛。
若不是那下人的脸太过平平无奇,齐元慎几乎要错认那就是温静华。
温静华。
齐元慎望着西方。
她现在应该在大梁的太极宫内,做她的皇帝养母吧?
一个风头正盛举世无双的人,怎么肯出现在他的面前,做一个最卑微最低贱的下人。
即便是为了王太后的子母蛊解药,齐元慎也认为那绝不可能。
以己度人,他不认为温静华会放弃北安城的大好权势,冒着生命危险到金城来为太后寻找解药。
尽管,前几日他已经收到边境黑店全军覆没的消息。
齐元慎仍然觉得,来的人可能是萧红英,也可能是楚凌恒的心腹。
但唯独不会是温静华。
他转身离去,“盯紧金城细作的状况,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是!”
齐元慎来到后院,拓跋玉儿一脸担忧的迎上来。
“王爷,方才发生了什么事?好大的动静,妾身好怕···”
“别怕,”齐元慎将她搂在怀中轻声安慰,“不过是处死一个废人而已。”
“王爷的意思是?”拓跋玉儿的眼神最深处,有深入灵魂的畏惧。
“陈晓媚已被本王下令杀死,”齐元慎却没有看出来,“是她要先逃的,怪不得本王。”
拓跋玉儿闻言面色刷白。
齐元慎目中浮现怀疑之色。
拓跋玉儿连忙调整脸色,强颜欢笑道:“陈晓媚屡次折辱殿下死有余辜,只是···她死了,我们该如何向陈王交代?她虽名存实亡,但到底是陈王的同胞姐姐。”
“这算什么,”齐元慎捏住拓跋玉儿的下巴,“玉儿随本王入宫一趟,保证陈王言听计从。”
拓跋玉儿彻底控制不住,剧烈的打一个哆嗦。
“怎么?你不愿意?”齐元慎面色阴沉。
“不、不是!”拓跋玉儿强撑着否认,“能为王爷效力,是妾身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妾身只是害怕,怕···陈王未必肯···善罢甘休。”
“你放心,”齐元慎冷笑一下,“陈晓林比陈晓媚还要翻脸无情,陈晓媚没了,我们再补给她一个便是,不过是一个工具,换谁都是一样。”
拓跋玉儿觉得自己傻了,她听不明白齐元慎在说什么。
齐元慎看上去心情很好,耐心对拓跋玉儿解释道:“你不是厌倦了拓跋坚给你的这个公主身份么?既然如此,本王就给你换一个,陈国长公主,今后就由你来做。”
“可是,陈王肯吗?”拓跋玉儿顺着齐元慎的话问道。
“他不会不肯的,”齐元慎面色冰冷,“只要他还想利用我,就一定会点头答应。”
拓跋玉儿跟随齐元慎来到王宫内。
陈晓林早已收到陈晓媚被处死的消息,面上却一丝悲伤也无,完全的云淡风轻。
仿佛早有默契,陈晓林对陈晓媚之死只字不提,反而看上去对拓跋玉儿有极大兴趣。
“拓跋公主在陈国住的可习惯么?”陈晓林面色温和的问道。
拓跋玉儿脸上挤出一个笑,“习惯,···陈国的风土人情···令人在着迷。”
陈晓林继续没话找话,“哦?拓跋公主来我陈国许久,可有在金城内逛过么?金城有许多有趣的风物。”
“还···还未来得及。”拓跋玉儿疲于应对。
她发现,之前她所引以为傲的媚术,在这些人身上根本就没有用。
离开北氏之后,再没有一个人向老王上一样,能对她言听计从。
拓跋玉儿绝望的意识到,在这些人眼中,她不过就是个玩物。
一旦没有利用价值,她的下场不会比陈晓媚更好。
陈晓媚还是货真价实的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