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往事如烟,放过万珍儿,也放过你自己吧···”
温静华跪在地上,缓缓说着话。
王太后颓然靠在椅背上,无力的喃喃道:“放过她容易,可是我那可怜的孩子,她死了便再没人能知道下落了···”
仿佛是触及极为痛苦的记忆,王太后合上眼睛,泪珠滚落下来。
温静华的心里却升起一股几乎将她掀翻的热切希望。
万珍儿死前跟她说过的,太后幼子的左肩上,有一道红色胎记。
温静华记得,这胎记···她在楚凌恒的身上见过。
温静华目光中的希望太过灼人,王太后忍不住问道:“华儿,万氏死前可跟你说过什么?”
温静华愣了愣。
她要不要将实话告诉太后?
太后如此希冀,万一到最后落得一场空,不是楚凌恒怎么办?
温静华有些犹豫。
王太后见状焦急起来,身子绷直,催促起来,“你有什么事就说啊!”
温静华的脑中一片混乱,她耐不住王太后的一再催促,狠狠心道:“万氏死前同静华说的最后一句话便是——小皇子当年的左肩上,有一道红色的疤!”
王太后面上立即爬上欣喜,她站起来问道:“”是真的?是真的吗?
她激动的来回踱步,“是了是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万珍儿说的必定是真的!”
王太后猛一拍手,对着门外大声喊道:“来人!传我的命令出去,举国寻找二十以上二十五以下、左肩上有红色胎记的男子!若有人符合,立即带来见我!”
掌事宫女进来,一脸糊涂的听完王太后的吩咐。
她无措的看向温静华,温静华朝她微微点头。
“是。”女官麻利的退出去。
王太后仿佛已经瞧见未来见到幼子的景象,不住的弯着嘴角念叨,“太好了,太好了,昭儿就要回来了!”
齐元昭,是太后幼子的名字。
若果真他能被找回来,齐元昊可能会放下一半的心。
若齐元昭果真那么巧就是楚凌恒,那么齐元昊便再没有什么不放心。
温静华的心砰砰直跳。
就先让太后自己去找吧,少一点注意力放在齐元昊身上,齐元昊也能更加心无旁骛的安排身后事。
至于楚凌恒那里,温静华打算自己确认。
她不想让太后希望落空。
有太后近乎狂热的推动,大梁朝上下立即掀起轰轰烈烈的找人运动。
大梁国境何其大,国境之中子民何其多。
左肩上有红色胎记的青年,更是多不胜数。
仅仅一日,地方送上来的就多达两百余人。
还有更远的边境,太后的消息尚未传达到的地方,那里的人还没有选出来。
等到选出来,恐怕太极宫内等待被核验的人只会更多。
瞧着寿康殿前排起的长龙,温静华无奈的摇摇头。
她孤身一人来到文德殿。
楚凌恒与齐元昊议事,自昨日就没有出现。
文德殿外被宫人们遥遥把持,瞧见温静华走来,掌事太监上前弯腰,一脸为难的低声道:“长公主,陛下有令,不许任何人靠近文德殿。”
温静华脚步顿住,她朝掌事公公笑笑,“无妨,我就站在这里等。”
掌事太监一脸为难,“长公主若要等,···怕是要等好久呢。”
温静华刚想张嘴再说些什么,就听文德殿内齐元昊高声道:“让她进来吧!”
掌事公公把腰弯的更低,立即默默退到一边。
温静华脚步轻移,缓缓将殿门打开。
殿内一片昏暗。
昨夜的灯烛已经燃尽,想来两人是彻夜没有命人更换新的灯烛。
楚凌恒与齐元昊还是昨日那副表情,只是面上憔悴不少。
瞧见温静华进来,齐元昊朝温静华招招手,“华儿过来,这幅遗诏,需要你选择合适的时机替我公布。”
温静华满心疑惑的走过去,就瞧见案桌上摆着一块黄色卷轴。
卷轴上的墨迹还没有干,温静华低头去看。
“咨尔梁王:夫玄古权舆,悠哉邈矣,其详靡得而闻···,今朕深感天不假年,特授帝位于镇北将军楚凌恒,以答三灵之眷望。”
这是齐元昊禅位给楚凌恒的诏书。
温静华觉得自己灵魂都被轰的晃了晃。
齐元昊竟要禅位给楚凌恒!
温静华表情时失控,极为吃惊的抬头看向齐元昊,又看向楚凌恒。
齐元昊无力的笑笑,“怎么,安乐也觉得朕这禅位不妥?”
“陛下不是已经决定过继瑞王的孩子了么?”温静华没有否认,“既然如此,又为何留下禅位诏书?”
“以防万一罢了。”
楚凌恒开口替齐元昊回答,“幼子仍要过继,诏书也要留下,为的便是防止将来新帝不受控制。”
温静华这下明白了。
齐元昊的意思便是,若太后亲自养大的小皇帝听话,那么便要楚凌恒便当做没有诏书这回事;反之,若新帝不受控制,那么便由楚凌恒搬出诏书,彻底将天下改姓。
可这本就是个悖论。
无论楚凌恒本人有没有做皇帝的心,齐元昊的这封密诏都是祸根。
更何况,楚凌恒原本已经与她约好,朝中之时完结之后,二人要一同归隐山林的。
温静华面上难掩失落。
齐元昊压抑着咳嗽几声,“咳咳,此举确实为难凌恒,但我已经没了别的办法。”
温静华更加低落。
没有人能狠下心一个时日无多的人。
温静华没有说话。
她抬头看看楚凌恒,却见楚凌恒眼中,早已恢复往日的平静。
仿佛他根本不在乎,这道密诏会成为一道枷锁,牢牢地锁住他。
墨迹阴干,齐元昊将卷轴卷起。
他伸出手,郑重的将诏书捧到温静华面前。
温静华愣了一下。
齐元昊苦笑,他看着温静华道:“朕要将此诏书托付给安乐,除了你,这世上不会有人更替太后考虑了。”
温静华下意识将诏书接在手里,只觉得双臂之间有千斤之重。
齐元昊嘴上说着歉意,实际上是把所有人都牵扯进去了。
太后抚养幼子,楚凌恒做摄政王,温静华将把持禅位诏书。
三人互相牵制,外术内利,济之以情。
如此一来,温静华、楚凌恒、王太后,三人手中各有一枚砝码,但三人手上的砝码离开另外两人的支持,却都各自不能成事。
好在,面对这天下最诱人的利益,他们三人之间有这天下最超脱的情分作为缓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