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么时候在这里买了房子……”
江慈算是他的老粉,知道他成名以后,来S市的机会少之又少,怎么还在这里买过房子?
“很奇怪?”
“不奇怪吗?”
“很早就买了。”
江慈还是觉得奇怪:“你又不会来住,买来投资?”
高誉“嗯”一声应付她。
想了想也对,他现在这么有钱,说不定除了S市还有别的地方也买了房子。
江慈没多纠结,反正明天就是周末,也和高誉难得见面,还有些好奇他在这里买的房子,就答应去他那里。
江慈说完“好啊”,高誉开着车毫无克制的笑起来,江慈更加奇怪有什么好笑的,问了他好几遍都没问出他在笑什么。
前面就是一个分叉路口,髙誉旋转方向盘左转,往一条小路驶去。
他开着手机导航,正提示他偏离路线,在前方一公里处右转。
髙誉索性把导航关了,他对这条路再熟悉不过,弯而细窄的小道一路顺畅无比。
他大学时期的模特兼职收入不够付首付,等高誉拍完第一部电影,收到片酬的第一件事就是在这里买了套房子,付了首付。
为的是他自己安心。
既然她选择留在这个城市,那么他在这里也有一套房子,就像还是和她在一起一样。
当时他就这么想。
他来S市工作的机会不多,但其实经常过来住。
路上只有髙誉一辆车,道路两边都是高耸的树木,前方黑漆漆的仿佛一个无底的洞,车灯亮得很远,一点一点冲破黑暗,开上高速。
高速上只有车子的轮胎摩着柏油路的平衡的声音,让人觉得安心。
江慈在一声喷嚏中醒来。
那声喷嚏是她自己的,她觉得冷,穿着中袖长裙,露在外面的手臂一阵一阵的寒意,她往车窗靠了靠,鼻子实在痒,才打出一个喷嚏。
她茫茫的睁开眼睛,发现车子已经停在一幢洋楼前,身边的髙誉一手撑着车窗,头靠在手上,也缓缓张开了眼睛。
高速开了一半江慈就睡着了,到了地方髙誉也没叫醒她,撑了会儿也睡了过去。
他的声音还带着睡意:“冷吗?”
江慈吸鼻子:“有一点。”
天色虽暗,下了车还能看见两边栽种着初长成的小树,洋楼是独栋,由围墙包起来,看上去很旧。
她想要参观,觉得新奇的不行,虽然是夜晚,髙誉跟在她后面,把所有灯都打开,就带着她去院子里。
很大的院子,青石板铺路,摆放了漆木的座椅和一张圆桌,适合在这里喝茶聊天。
墙角边挖了一个极小的池子,髙誉说夏天的时候这里会开荷花。
可是池子实在太小,江慈觉得最多只能开上五朵。
沿着青石板边沿密密的种着一些花草,或许不该说是花草,那就是青色的草,长得奇奇怪怪,每一株都不一样,有圆叶子的,也有长长一株长叶子的。
髙誉说这些都是他随便洒种子乱种的,不具有观赏价值。
一方院子,抬起头居然是繁星。
难怪江慈觉得稀奇,城里实在看不到星星了,有时候天气好,才能看到稀疏的几颗。
可这里不一样,星星仿佛没有边际,纷纷挤在一起,一闪,一闪。
“这里的星星也很多,可还是不如我们在寨子那一次看到的多。对了,忘了夸你今天的魔术好精彩!”
江慈难得开怀成这样,高誉看得不由心动。
果然没决定错,带她过来,她是这样开心。
高誉也仰着头望天:“喜欢吗?今晚的魔术。”
她的头抬得很高,冲着星星笑了又笑,站在她身后,能闻到她发丝之间传来的甜味。
“喜欢呀。”她说。
高誉没有工作来这里住的时候,总会把少林叫过来,就在这圆桌上下棋,他们不坐漆木椅子,而是搬了两个板凳,常常下到最后站都站不起来。
好在他有过来住的习惯,这里备着干净的衣物,髙誉的房间在二楼,不算大的一间卧室,放了一个衣柜,一个书柜,一套桌椅。
书柜上放满了书,有几个隔间上放着玩具模型。
他的童年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都喜欢过奥特曼,也追过哆啦A梦。
髙誉给江慈拿了衣裤,江慈看着短袖有点眼熟,展开一看,居然是背面映有“誉”字的白T。
“粉丝应援服?”
髙誉点头,带着回忆说:“那时候没多少粉丝,生日的时候后援会还特地做了这衣服给我,挺感动的。衣服没多少人要,后援会最后都寄给我了。”
江慈抱着衣服,说:“当时没要的肯定后悔死了。”
髙誉让她在二楼洗澡,他去三楼把电影拷进放映机里。
三楼有很大的一个放映室,白色幕布缓缓从墙面垂下来,按了遥控试播电影。
有段时间没有用,一点都不影响效果,广电许可证专属的龙在急促的敲打乐中出现在绿色背景上。
音质、画面,完全可以。
屈阳买了晚饭,只是已经凉了,高誉去一楼的厨房热饭菜,冰箱里有屈阳早上送来的水果,他切了两样水果放在两个餐盘里,又在消毒柜里拿了两个小叉子,和热好的饭菜一同端上去。
正走到二楼,江慈洗好澡从浴室出来,头发洗过,擦得半干还是滴着水珠。
这一件应援服码数偏小,应该是正好适合女生穿的S码。
他当初不知道怎么就拿了这一件,不过江慈穿得很好看,衣服都贴在她的身上,圆圆的肩膀上湿了一块,腰侧是凹进去的一段弧,袖子只到肩头下来一些,显得她的手臂更细长。
她出浴室看到髙誉上来,顿了一下,才问:“吹风机在哪里,我没有找到。”
“我给你拿。”
髙誉把端盘放到江慈手里,回房间拿出一个黑色的吹风机出来。
“谢谢。”她又回到浴室,“嗡嗡嗡”的吹起头发。
散发出阵阵香甜。
髙誉用生平最快的速度洗了澡。
放映室没有椅子,只有一张矮矮的小茶几,地上铺着厚厚的毯子。
他犹豫再三,还是套上了另一件应援服。
茶几正对着荧幕,江慈窝在茶几的内侧,用勺子舀着饭正吃着。小口小口的。
画面还停留在电影开头的龙上,髙誉走的时候按了暂停,江慈就看着不动的画面发着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整个房间只有荧幕上发出的绿悠悠的光,她连髙誉靠在门口好一会儿都不知道,长长的睫毛从侧面看过去就像精灵的一样。
她屈膝抱着腿,头发随意挽了一个髻,很松,有几缕垂在耳后。
“困不困?”他终于走过去问她。
她摇头,很认真的说:“车上睡过,又洗了澡,现在很振奋,就想看电影。”
“嗯。”他按了播放,那条神采奕奕的龙闪了闪,再是一连串制作方的片头,欢快的音调响起。
既轻松又严肃的一部片子,高誉是大男主,故事的所有发展都围绕着他。
泥地里奋战,军队的训练都是实操。
男主角坐在边上的好处,是他会告诉你一些高难度镜头具体是怎么拍摄的。
可江慈宁愿不要他解释。
一个引爆的镜头,江慈问他:“你当时人真的离得这么近吗?”
高誉犹豫了一下,说:“本来是不用那么近的,可是为了拍摄效果,比原定位置更近些。”
“受伤没有?”江慈关切。
“一点点。”高誉轻松的说。
“给我看看。”
江慈惊讶,这么可怕的爆炸镜头,居然真的离得很近,而且还受伤了?看他的表情就是为了安慰她才说的“一点点”。
高誉很为难。
“怎么看?”他调了一个坐姿,整个背都靠到墙上,眼神有些闪躲,且脸上无意识抹上一抹红晕。
“伤在哪里就给我看哪里啊。”
“没什么好看的。”
高誉嬉皮笑脸的,江慈却是满心担忧。
江慈急了:“你一个大男人,伤在背上还是腿上,我看看怎么了?”
高誉无辜道:“屁股上。”
江慈:“……”
“还要看吗?”
“……不用了。”
影片最后当然是充满希望的开放性结局,看得人热血沸腾,江慈看然整个人都燃了。
祖国啊,大好河山啊,保家卫国的战士啊!
太过激动,已经是凌晨,江慈一点睡意都没有。
她看了眼时间,开心的说:“首映了呢。”
零点刚过,高誉说:“对。睡觉了?”
江慈摇摇头,问他:“电影太好看了,你演得太好了,我都不想睡觉。”
高誉也没有睡意,想了想问她:“要不要再看一部?”
“看什么?”
“《秘密》。”
高誉的成名之作。
《秘密》上映的时候破了好几个电影史的记录,票房一路都是飙升。那是髙誉的第一个作品,在《秘密》之前没多少人认识髙誉,而《秘密》上映第一天髙誉的微博粉丝就涨了数十万。
其实江慈第一次看完《秘密》之后,触动非常大。
《秘密》也是一段爱恨纠缠的兄妹恋。
泪点爆发的是电影中饰演“妹妹”的千裳捧着“哥哥”髙誉的脸苦情诉说。
千裳说:“我在人世间走的疲惫,你被名利搅得心神不安,你的理智把我救下,又时时刻刻教我生不如死。哥哥,我们都错在了‘爱’字。哥哥,不让我死就让我走吧。”
只记得美丽的千裳哭的动人,大屏幕里的髙誉无声流泪。
江慈曾在电影院哭到停不下来,是因为太有体会。
电影开头是男女主角的小时候,找了十三四岁的小演员,小男主角长得很像髙誉,特别是下颚线。
小女主倒不像千裳,不如千裳好看,但长得很机灵,水汪汪的一双大眼睛,糯糯的叫着小男主“哥哥”。
江慈只在开头吃了几口水果,把叉子放下之后就再也没动手。
髙誉听见细微的啜泣声,才知道江慈哭了,脸上已经布满泪痕,豆大的泪珠在脸颊上滑落,一滴又一滴。
她是无声的哭,忍不住才吸了鼻子。
髙誉没想到她会哭,没有纸巾,他把挂在肩头的毛巾给江慈,江慈默默接过,轻柔的毛巾在脸颊按了按。
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哭泣,再一次听到她啜泣是看到千裳被坏人不轨,几近疯狂,哭着喊着说她爱哥哥,可是再没了清白。
江慈跟着千裳哭出了声,髙誉头疼了起来。
一来他知道故事的走向,甚至千裳这场哭戏演了很多回,他看了很多遍,他知道千裳演技好,因为导演一喊“卡”,她可以瞬间恢复自然,站在那里等化妆室来补妆。
“别哭了,她的结局比谁都好,我才惨。”
江慈嘟囔了一声,髙誉没听清。
高誉饰演的“哥哥”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都不知道千裳并不是她的亲生妹妹,一生都活在良心与道德的谴责之中。
最后,他的世界全是灰色,郁郁而终。
“所以,”江慈因为啜泣,一颤一颤的,“‘秘密’就是你最后都不知道千裳和你没有血缘关系?”
江慈直接用“千裳”这个称呼,髙誉听得皱眉。
他说:“算一个秘密,还有一个。”
江慈哭得鼻头通红,嘴唇的嘟着,垂着眼想了好久。
“我猜不到。”
“影片中的妹妹借口留学没再回来,另嫁他人。所有人都瞒着‘我’,没有她的任何消息,让我不安的念了余生。这是所有人的秘密,除了我。”
江慈的眼里又冒出泪水,一下子就滴下两颗,“哇”一声哭了起来:“你怎么这么惨……”
髙誉愣住了,过了一会儿才手忙脚乱的拿起她放在茶几上的毛巾去给她擦眼泪,擦下一滴又落一滴,他的声音都有些抖。
“你别哭,都是假的,我不是好好的在这里?”
她的眼里噙满泪水,似乎源源不断,泪眼汪汪的望着他。
两个人凑得近,能闻到彼此身上相同的沐浴露的味道,和洗发露的味道,已经分不清是谁。
她贪婪的看着髙誉的脸,似乎要把他收进眼底,收进心里,好叫他不能出来,不出来面对那个“秘密”的世界。
他看不下去,这张脸实在太令人心疼了。
捞了一把她的脑袋,让她的头埋到自己的颈窝,手放在她的背上轻轻的抚着,什么话也不说。
影片结束,荧幕上定格一片黑幕,放映厅里陷入黑暗,只有投影仪微弱的灯光。
他们一人靠在另一人身上,一直靠了很久很久。
她还在呜咽,发髻已经散了,头发已经乱了,有几根混着泪水沾在脸上。
她叫了声“高誉”,高誉很轻柔的“嗯”。
是有回应的。她放下心来。
不知道到底过去多久,髙誉捧起她的脸,觉得沉沉的,偏过头才知道她哭累了,居然睡着了。
嘴角还是沉着,还是伤心的模样。
他把她抱到自己的房间,替她盖好被子。
没有开灯,一路下来他都很小心,担心拖鞋会有声响,就光着脚走。
怎么会有这么能哭的人?
如果不是今天一起看电影,他都不知道她这么能哭,眼睛和忘了关的水龙头一样停不下来。
如果她是一个人看电影,一定是自己擦眼泪吧。
他去找她的手,就在被面上,悄悄握了握,手指纤细,他一直手就能把她的手包住。
手真小。
他正观摩着她的脸,忽然,手心里的手动了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