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落中妇人小孩的哀哭,老人痛哭的嚎叫,是突也勒铁关于阿卜甘达村最后的记忆……
那一天,和他同宗同源的外界蛮族人覆灭了这个安静祥和的村子。
“你们与我一样,都是伟大蛮神【强良】的后嗣!”
残垣断壁,还有火焰燃烧的村落前,那个戴着狰狞面甲,穿重铠的青年趾高气扬的说话,突也勒铁和数十名村子里的汉子被强迫跪在他的脚边。
“蛮族人从不畏惧战争,也从不会流泪。你们的行为令蛮神蒙羞!”
青年厌恶地看着那些痛哭流涕的,与他血脉相近的同族,秦人与蛮族人不共戴天,这些人类竟然会因为区区几百秦人的死亡而哭泣,这令他觉得颜面受损。
“库穆!”
“在!”
“谁再发出哭声,就把他的脑袋割下来,祭祀蛮神!”
“是!”
这一道命令一下达,阿卜甘达村里的青壮年汉子便瞬间被斩首数个。
村落间的哀哭之声瞬间消息了。
突也勒铁看些那些朝天狂喷鲜血的无头尸体,胸腔中的心脏拼命跳动,带给他犹如血管要被挣断一般的疼痛。
一个个汉子被戴上了那种满是尖锐倒钩的头盔,头顶连接着一根锁链,像是奴隶一样被蛮族军队驱使着慢慢离开村落。
突也勒铁拼命扭动脖子挣扎着朝村落后看了一眼,漫天的火光已经将昔日的美好破坏干净。
蛮族青年通红的眼珠瞪着村子最后面那座修建得比较工整,没有被火光侵染的大屋,他有些失望。
还是没有动静吗?
阿卜娘娘,甘达爷爷。
救救您的后嗣吧,求你们睁开眼,看一看这个被毁坏干净的村子……
在这个数百年没有仇恨生长的地方,突也勒铁第一次明白仇恨是什么,绝望是什么。
他知道自己的祈祷不会有任何作用,可是他现在所能做的只有在心底虔诚地祈祷着。
似乎是突也勒铁的祈祷出现了作用。
那座村子里唯一一座用大块大块条石堆砌工整的大屋开始晃动起来。
沉重的轰鸣声伴随着沙沙的声音响起。
一条由五根黑铁柱连接着大圆珠,最前端则是五根镰刀般手指的钢铁手臂瞬间摧塌石头屋子大门,出现在突也勒铁的视野内。
他热泪盈眶。
阿卜娘娘,甘达爷爷!
“什么声音?”
戴着狰狞面甲的青年扭过头去,一眼便看到了将整座石屋瞬间毁塌,高三丈,宛若猿猴一般的黑铁巨兽!
那头黑铁猿猴高声嚎叫了一声,发出刺耳的声响,然后迈开矮短的双腿,大踏步朝蛮族骑军冲杀而来!
“准备战斗!”
青年将军大惊失色,这种东西,是第一次出现在他认知里的事物!
但是仅仅一头恶兽绝对不可能冲垮伟大蛮神后嗣的战斗意志!
轰隆!
咚!咚!咚!
黑铁猿猴大踏步冲过来!
蛮族骑军轰然转身,突也勒铁直接被甩在了后面,头颅上的尖刺倒钩深深扎入泥土之内,根本爬不起来!
当大秦帝国还仅仅是一个小小的诸侯列国,国家领袖只能自称‘寡人’的时候,一场武道思潮井喷之风席卷了天下。
那个圣贤辈出,名士豪侠如璀璨群星横空出世的时代,被后世称为百家争鸣时代。
各大流派之间互相倾轧,融合,最终造就大秦立国三大家:剑,兵,墨。
剑道即今日之剑道。
兵家即赵策所持之兵家。
而墨家则最早推出百家争鸣时代战场,消失在岁月长河里。
由于年代太过久远,墨家具体修行方式已经鲜为人知,唯有那些曾经光耀千古的机关术由于其强大的实用性而传续百年。
连臂弩,床弩,火神车,机关鸟,勾火箭,纳雷箭,冰刀河车等等,皆系墨家所出,沿用至今。
但是墨家最重要的三件神物,却随着传人的隐退而消失不见,成为历史的遗憾。
这三件宝物分别是:钢铁神,匣中城,【墨经】。
【墨经】为墨家武道修炼之术,其中绝学诸多,可与剑道吸纳百家之后总结出来之【武经】相提并论。
匣中城仅仅在天下出现过三次,但是这三次却令其成为整个世界都眼红的神物。
《秦史》记载:墨子领三百传人,于渭水河畔迎赵国十万大军,墨家众人皆身背巨匣,令巨匣相连,翻动机括,片刻之间巨匣化为坚城,大破十万赵军。
而钢铁神的传说由于距今年代太过遥远,诸多史料记载不可考究,已经被丢弃在故纸堆中,几乎没有一个秦人相信这种东西曾经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诸子。列国》之中有模糊记载‘钢铁神’的语句:墨子令弟子采天下五金,取蛟龙颌下之珠,不死蛇之筋骨。以五金铸成盔甲,铁柱,铁腿,铁手诸多,乃联合蛟珠,筋骨塑化神灵。
《旧史》亦有只言片语描述此物:钢铁神高逾十丈,以人形为最,可于顷刻之间摧毁坚城,有喷火,掌雷之能。
眼前朝蛮族骑军大踏步冲来的,是毫无疑问的墨家失传神物之一:钢铁神。
蛮族铁腾国与大秦之间少有少有交流,两国之间连年征战,蛮族人对于大秦的文明,以及曾经辉煌璀璨的武道思想都了解甚少。
因而青年将领只当眼前钢铁巨兽是恶兽的一种,准备联合军队将之斩杀,还未曾想到要夺得这个宝物。
蛮族人不事生产,专攻侵略杀伐,以战养战,比之屠罗族犹有过之而不及。
随着青年将领一声令下,蛮族骑军集体转向之后,迅速结阵。
一道道真力宛若锁链,在数百蛮族骑军头顶锁扣成一张大网,虎头人身,手执紫色巨蟒的蛮族神灵‘强良’之形态出现在虚空之中!
强良一经现世,便仰天怒吼,它的形态虚影周围涌出赤色火焰,那条长逾十丈的大蟒风驰电掣,劈开空气,在半空中划出一团团烈火,轰然砸中钢铁巨猿!
这一击势大力沉,足可以劈开一座小山!
钢铁巨猿伸出手臂,硬抗强良这一记扫击!
它的动作尚有一些僵硬,不过好在关节之间的圆珠将这种僵硬不流畅悄然化解,终于赶在大蟒劈杀到头顶之际,伸出手臂,挡住了大蟒蛇!
轰!
二者对撞的巨大声响响彻于山野之间,无形气波向四面八方屏散而来!
在青年将领指挥之下,这一记长蟒劈杀凌厉非常,更携带有焚世之火,如若一般敌人,即使不被长蟒鞭劈死,也会被其上附带的焚世之火烧死了。
然而那头钢铁巨兽也只是身体摇晃了几下,脚下土地出现一道道裂缝之外,浑然无事,怒吼一声,继续朝着蛮族骑军军阵冲击!
“有点意思。”蛮族青年将领冷笑,双目之中闪现好战的光芒,打出一个手势,身后蛮族骑军再度变阵。
强良空出来的一只手上,巨量真力凝聚成一柄长而宽厚的砍刀,一刀刺中狂奔而来的钢铁巨猿胸口!
轰!
焚世之火于钢铁巨猿胸口显化,灼烧着那些材料难明的金属,以长刀抵住巨兽胸口之后,青年将领一跃而起,跳到钢铁巨兽头顶之上,手提斩马大刀,一刀劈在了巨兽脑袋上!
青年将领武道修为甚高,灌注全身真力的一刀势若千钧,砍在那钢铁巨兽头颅上之后,直接令其脑顶出现了一大块凹陷!
与此同时,强良虚影的长刀终于刺破钢铁巨猿的胸口,其中一个人类在一块宛若浑然一体的晶石保护之下,裸露出来,往地面坠落!
钢铁巨猿此时宛若死物,静止不动。
但是蛮族骑军此时已经被挑起嗜血好战的心性,再次催动真力,根本不需要任何人指挥,全力撞击在了钢铁巨猿的身体之上
轰隆!
哗啦啦!
集合三百蛮族精英军队所有真力的一击,声势非常宏大,直接将钢铁巨猿撞击的四分五裂,不成样子!
而在蛮族战马铁蹄之下,那块被浑然一体的晶块包裹住的人也睁开了眼。
晶块之上出现一道道裂纹,更有一些碎块刺入了这个人的皮肤之内,鲜血长流。
突也勒铁一眼便认出了被晶块包裹住身体的人是谁。
那是阿卜甘达村的村长,甘和爷爷。
‘爷爷’这个称呼在阿卜甘达村,是对长者,老者抑或德高望重者的敬称。
实际上,甘和仅仅只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壮年汉子,裸露的上半身上伤疤累累,身体强壮。
怀着对这头钢铁巨兽一丝好奇之心,蛮族将领令几个骑兵将之抓住,带到了自己身边。
“这是什么东西?”青年将领指了指那一堆在蛮族骑军巨力撞击之下,已经化作一堆碎块的钢铁巨兽,向甘和发问道。
他曾以为这只是一头恶兽,因此命令军队出手毫不留情,万万没想到其中隐藏有秘密,这令他觉得自己受到了这个村子中人的戏弄,心底非常恼怒。
将甘达抓过来之际,已经将对方筋骨尽数打断。
甘和缓缓转过头看了一眼自己那些被囚禁成为奴隶的村民,转过头看着蛮族将领,一言不发。
“秦人,把这个秘密告诉我,我可以饶你不死。”
青年将领弯下腰,与跪在地上的甘和面对面道。
甘和两条手臂无力地垂在身体两侧,筋骨被尽数摧断的痛苦,寻常武者根本不可能忍受得了,他却咬着牙没有因此痛吼一声。
“你把我的村民放了,我就告诉你这个秘密!”
面临比自己强大数十倍的敌人,甘和却没有一丝一毫的胆怯慌张,有棱有角,不卑不亢。
砰!
青年将领一拳打在了甘和脸上,将之鼻梁砸断,接着扼住了对方的咽喉,表情狰狞:“他们不是你的村民,他们是伟大蛮神的后嗣,应该跟我走。你提的条件有点多了!”
随着青年将领手掌上力道慢慢加重,甘和开始用力挣扎起来,脸庞上渐渐涌起紫黑之色,眼前一阵阵发黑。
“告诉我这个秘密,秦人,我可以饶你一条性命。”
青年将领狞笑。
“村长,村长!”
几个村民用力往这边爬了过来,突也勒铁也在其中。
甘和用力扭过头。
他的额头上血管暴凸,整张脸庞显得非常狰狞。
但是随着中年汉子朝身后几个村民露出一丝笑容,那些狰狞的感觉变统统消失不见。
“说,还是不说!”
蛮族将领一把将对方的脑袋掰了回来,正对自己道。
甘和摇了摇头。
蛮族将领勃然大怒,一拳砸中甘和的胸口,另一只手松开,直接将对方向后砸出数米之远,胸口出现一个大凹陷,胸骨断裂,尖锐的骨茬刺破皮肤,鲜血染红了衣衫。
甘和已经没有活命的可能了,他的心脏已经被扎破,生命即将走到尽头。
“村长,村长……”
几个爬过来的村民泪流满面,围在甘和身边,痛哭流涕。
甘和勉力想要伸出手来,但是筋骨被尽数折断的他根本不可能做出这个动作。
他的身体动了动,剧烈咳嗽几声。
张了张嘴。
突也勒铁努力从村长变幻的口型之中辨识出他想要说什么话。
‘别哭,我的安达……’
别哭,我的兄弟。
“村长!”
凄厉的嘶吼声在山野之间回响,却再也无法挽回一条鲜活的性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