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瘸子身处同伴的包围内，往殷陵山上缓缓攀登，几天时间下来，他已经与这个屠罗人组成的小团队建立起了深厚的‘友谊’，众人唯恐他腿脚不便，从山上跌落下来，一路上对徐瘸子颇有照顾。

殷陵山周遭，千百余人竞相往上攀登，令得平日里阴森寂寥的山峰多出了几分活泼人气，屠罗部族派出的队伍扛着旗幡，迎着嚎叫阴风招展飞扬，成为殷陵山一时奇景。

人多了，那种压在心底的恐惧便也会跟着人数分担、减轻不少。

山野之间，登山的武者们之间气氛由最开始的寂静凝重，慢慢舒缓下来，出现了窃窃私语声。一两人的声音在千百号武者当中，惊不起一点动静，可若是千百号武者之中大部分人都在忙着与同伴交头接耳，那场面绝对可以用人山人海、人声鼎沸来形容。

即便是人声嘈杂，徐瘸子那一双辨查入微的耳朵，也能从中分拣出对自己有用的消息。

他一心二用，一边爬山，一边聆听周遭人说话的声音，从中检索出一些东西，储存在心底。

漫漫江湖路，徐瘸子这样在江湖中摸爬滚打一辈子的人并不少，但是极少有人能同他一样，不论是溜达到哪里，都能混得开，大部分在江湖中漂泊的武者，要么走上巅顶，成为那一览众山小的一小撮人，要么便随同大江东去，浪花淘尽，落入江湖之底，成为恒河沙数之中不起眼的一粒。

对于自己当下的生活状态，徐瘸子很是满意，别人不屑于他的本事，他还不屑于像那些人一样，舔着舌头弓着腰累死累活狗一样的攀登所谓武道巅峰呢。

这么多年，徐瘸子也悟出了一个道理，人这个玩意，往往是越想要什么，越得不到什么，反而越不去考虑自己想要的，不刻意往上面钻营，往往能有别样的收获。

“东南边，那个昂藏大汉，就是头发微黄的那个……”

距离徐瘸子不远之地，正在往殷陵山上走的几人说话声音引起了他的注意，那几个人眼神躲躲闪闪的，显然不想让别人知道他们谈论什么，刻意压低了声音。

徐瘸子微微一笑，老脸上的皱纹都随着这一个简单的笑容皱在了一起，显得奸诈、不可靠。

莫说是把声音压得再低，就算是传音入密，以他的独门功法，也能轻而易举的探知，四轮一境之下的武者，只要敢站在他跟前，便代表着那个武者已经没有秘密可言。

徐瘸子朝殷陵山东南方向看了过去，只见一名身高九尺，黄须黄发，形容枯槁的大汉正阔步前行，殷陵山险峻的山势于那人而言，根本算不了什么。

“那人就是鬼苍部的首领，没想到他竟然来了，难道不管自己部族里的族人了吗？”

“要是能在殷陵内寻得秘宝，带回部族，鬼苍部的实力肯定又上一个台阶，人家这也是在为部族谋福祉……”

“听说鬼苍部与素苍部一直不和，也不知道素苍部的首领来了没有，要是俩人碰头，咱们就有好戏看咯……”

一道道信息在徐瘸子耳朵之中，脑袋内流转开来，他那双灵动奸诈的眼睛，在此刻泛起了铅灰色，看起来竟如同瞎了一般。

早先在江南镇，徐瘸子便依靠这个装作神棍混饭吃，因为他本身也对术数有所涉猎，在江南镇骗吃骗喝那些年来，还真没惹出过什么事情来，反而依靠这个成为了江南镇最厉害的神棍。

徐瘸子当下这副模样，赵策是极清楚的，徐瘸子一变成这副样子，便代表着有好事将近。可是这点徐瘸子当下的几个屠罗同伴不清楚啊，他们见到徐瘸子眼睛泛起铅灰色，竟像是要瞎掉眼睛一般，登时吓了一跳，连忙摇晃徐瘸子的肩膀：“弼老，你怎么了？难道是不慎被魔气侵入身体……你的眼睛，不会有事吧？”

几个屠罗同伴都比较单纯且憨直，当然，这是相对于徐瘸子的奸诈而言的，在徐瘸子频频向他们展现那种神乎其技的术数本领之后，早已经对徐瘸子崇拜得五体投地。

眼下徐瘸子要是出了事，他们这个队伍无疑就失去了一个主心骨。

徐瘸子转过脸去，看着自己的几个同伴，笑眯眯的，摇头道：“无事，无事，某方才算了一卦，预测今日会有一场好戏会在咱们眼前上演。”

说话间，徐瘸子的双眼渐渐回复了正常模样。

见徐瘸子无事，几个人都是长吁一口气，随后便被徐瘸子勾引起了好奇心。

其中一人问道：“弼老又算到了什么，不妨说出来，让大家也见识一下？”

“天机不可泄露。”徐瘸子老神在在地说了一句，随后一指东南方，“不过可以泄露的一点便是，那场好戏会在东南方发生，而且，之后上苍会有一场小小的机缘落在我等身上。”

一听有小机缘要落在自己等人身上，同伴们的呼吸不由得急促起来，有心想问，机缘到底是什么，但是又怕泄露了天机，机缘不准，于是一个个按捺下了心中的激动，跟着徐瘸子继续往山上走，不过速度却慢了许多。

几个人没了声息，徐瘸子心底便有些急了。

这一帮子人，就是不懂得配合，哪里像是自己在江南镇时，那些热情的乡亲们，与自己的配合简直天衣无缝，不行，还得引导几个人一下，让他们脑子开窍。

“咳咳……”徐瘸子清着嗓子，将同伴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攀蓄。”他喊了一个拉在后面的同伴名字。

攀蓄听到徐瘸子叫他，露出一个憨憨的笑容：“弼老，您叫我？”

这个人对徐瘸子的装神弄鬼从来不当回事，但是奇怪的是，对于徐瘸子安排的事情，他从不会违逆，有心人在徐瘸子展开神棍大法之后，刚开始是必然抱有一丝怀疑的，但是一旦卦象应验，他们便转而对徐瘸子五体投地，奉为半仙。

而攀蓄不同，不管是徐瘸子算出来什么，应验了什么，他都并不在意，世界之大，什么样子的人都有，这本也算不了什么，怪就怪在攀蓄这个人从一开始便对徐瘸子表现出了极深的信赖感。

徐瘸子曾经试探过此人，此人只说徐瘸子像他故去的爷爷，余者种种，尽皆不提。

徐瘸子也只能将这种信任归结为天生的心理因素上，至于他不把自己的术数当一回事，只能说明攀蓄对这种东西本来就提不起心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