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一条小道之上,两个身着肃川侯军队盔甲的骑兵利矢般掠过街道。
他们座下战马速度极快,该是军中斥候。
两人脸上表情也显得万分急切。
肃川侯派他们去上京查探消息,本以为只是一趟寻常出行,获知不了多少有用情报的他们,却正赶上一场惊天巨变。
君上驾崩了!
剑道院反秦!
这两个消息投入那四座营盘之中后,必然将造成一场大地震。
届时,两位诸侯加上一位统领,一位皇子的计划都将搁置!
现下的上京城凶险万分,大秦武卒同仇敌忾,几位将主想在此时破城靖难,帮助二皇子谋夺皇位,难上加难,根本没有可能的机会!
消息必须要尽快带到!
骑兵驾马很急,没有注意到他们经过的一棵大树之上有个人就蹲在粗大枝干上,冷冷地看着他们从树下经过。
那人披着一件黑色袍子,在夜色之中极难分辨。
等两人策马越过大树之后,他从怀中掏出了一把手弩,对着一名骑兵,拨动机簧。
嗖!
手掌长短的弩箭顿时从手弩之中迸射而出!
那名骑兵耳朵一动,刚听到风声,回身就要挥刀之时,却未曾料到弩箭速度极快,在他转身之际,已经射穿了他的胸膛!
希律律!
战马惊叫!
另一个骑兵没有回头顾及同伴,而是更拼命的驱策战马,想要逃离此地!
有着丰富斥候经验的他,几乎在片刻就确定,这是一个陷阱!
不仅仅是针对自己这个老斥候骑兵的,更是针对大定城那里的诸多势力的!
如此一来,消息更加重要,必然要送到侯爷手中!
蹲在枝干上的黑袍人顿了片刻,冷冷一笑,猛然一跃,身形如同一只黑夜中的乌鸦,几个折转之后与那斥候之间,便只剩下了三米距离!
破空之声传入斥候耳中!
他想也不想,拔出马背左侧弯刀向身后刺去!
“嘿!”
似乎是一声叹息。
又似乎是一声嘲笑。
声音响过之后,斥候伸出去的那条手臂蓦然传来骨骼粉碎的强烈痛苦!
他甚至连扭头查看一下的机会都没有,便被黑袍人直接握住他的手腕,将他的关节翻折过去,以他自己的刀,抹了他的脖子!
黑袍人落在战马之上,毫不迟疑,一掌拍碎了战马的脑袋!
高大的战马哀鸣一声,轰然倒地。
黑袍人在其倒地的刹那,纵跃而起,猛然后退,又落在了另一匹惊惶失措的战马背上。
这一次,他未再将战马拍死,而是一拉战马缰绳,整匹马顿时无法再向前冲,只得乖乖停在了原地。
黑袍人从马上下来,牵着战马来到一棵树前,将它拴在了那里。
一系列动作,如行云流水。
此人该是个经验极其丰富的杀手,也或是类似于帝国虎豹骑,捕风司之中的武卒。
他拍了拍那棵不算粗壮高大的树木,轻声道:“下来吧。”
树冠上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一个五六岁的稚童从树木上跳了下来。
黑袍人身形一动,肩膀一耸,将稚童稳稳地接在了自己肩膀上。
黑夜伸手不见五指,两人也显然没有在此处点燃篝火的打算。
因而他们形貌如何,也难以分辨。
“杀光了吗?”
坐在黑袍人肩膀上的稚童说话,声音却如同中年人一般醇厚。
他并不是一个孩童,而是一个中年侏儒!
“完了。”
黑袍人点了点头。
他二人确实不是杀手,而是帝国军部培养的枢密司武卒。
专门处理一些只能在暗中处理的事情。
黑袍人伸出一只手,在黑暗之中,他似乎在摸索道路,与放在射箭杀人一系列动作风格迥异,显得很是僵硬,迟疑。
侏儒叹了一口气,道:“左边三步,然后向前十五步,那里有第一个死人,再往左前十二步,有一人一马。”
黑袍人竟是一个瞎子!
而侏儒的存在就是为了给他充当眼睛!
他笑了笑,按照侏儒说的话,开始走路,明显没有了刚才那种迟疑僵硬之感,像是一个能在夜中视物的人。
他将道路上的尸体一一搬运道之前自己所在那棵大树之后的深坑之中,而后取来一柄从附近农户家里顺来的农具,开始铲土埋尸。
这是个好习惯,至少被杀掉的人不用暴尸荒野,可以如土为难。
侏儒与黑袍人搭档如此之久,最为欣赏的,便是他的这个把人杀了会记得替人挖坟这个习惯。
“你慢点!”
侏儒脑子里念头正不着边际的转动之时,黑袍人突然侧了侧身,应该是铲土用的力道有些大,导致他肩膀歪了。
走神的侏儒就差点从他肩膀上跌落下来。
好在侏儒揪住了黑袍人的头发,才没有掉下去,滚到坑里,和一堆死人呆在一起。
“瞎子,这是你第七十九次,差点把老子跟死人一块儿埋了。”
侏儒嚷嚷着,很是气愤。
瞎子愣了愣,而后摇头:“埋下去,再把你挖出来,不会死的。”
“呵!”侏儒冷笑一声,“按照你这般做事粗心大意,老子早晚有一天要被你害死,老子可没有修炼过武道!”
瞎子叹了口气,手臂支着铁铲,空洞的眼睛望向远处。
“死有那么容易吗?算命的说我活不过二十岁,我不一样过来了,你别多想了,你想死我也会把你从阎王爷那里拽回来的。”
侏儒沉默了一会儿。
之后道:“如今帝国局势不稳,说不定死就真的成了一件易事。”
他还要在这个话题上絮叨,不过瞎子已经没有了再去说这些的心思,每天提死不死的,都听腻了。
瞎子道:“也不知军部为何会派我们来这里杀掉这些斥候,难道将他们放回去,让那几个侯爷和皇子知难而退不好吗?”
“嘿,君上一驾崩,天下就乱了,大皇子不知所踪,二皇子居然在这等时候想着谋夺皇位,城里就剩下一个公主,哎……女人家能做些什么……”
侏儒不屑地撇了撇嘴。
瞎子脑子笨,这些弯弯绕绕的事情想得清楚才怪。
他清了清嗓子,瞎子立刻支楞起耳朵,听他讲话。
“二皇子也就你这样的蠢人会觉得他是在谋朝篡位,现在帝国军部都派我们帮他,你觉得事情还像你想的那么简单吗?”
“嘿……要我说,这位二皇子也是个能人,估计是想借着这个机会,将大定城变成一个混乱的战场,而他自己就是这场混乱的主导者。”
“驱虎吞狼?”
“然也。”
侏儒点了点头,对瞎子说话的语气之中,满是孺子可教的意味。
他盯着渐渐被掩埋住的深坑,眼睛在夜色之中隐隐发亮。
驱虎吞狼,究竟谁是虎,谁又是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