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灯深。
一间破庙已经被青衣剑士团团包围,水泄不通。
破庙周遭有尸体倒在地上,应该是想要突破入庙中的人,被剑士杀死。
城主一道命令下来,隶属于城主府暗部的谍子纷纷行动起来,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目标:将被剑院抓捕的叶都护救出来。
剑院何其强大,即使是威凌城培育了数十年的谍子死士们,也无法与之媲美。
谍子们前赴后继地来,被剑士如同割麦子一般一茬一茬地取走项上人头。
此间城隍庙内面容庄严的城隍神,都无法盖住外面愈来愈浓的血腥气。
它法衣破烂,泥胎端坐坛中,一如这既是处于蝗虫般围杀之中的城隍庙,巍然不动。
嗤!
几个剑士围剿之下的谍子,身体之内传出一声裂帛也似的声响,他的皮肤迅速烫红,一滴滴血珠自毛孔中渗出,咆哮着冲向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剑士。
“不自量力。”那剑士冷哼一声,手中长剑一抖,紧紧贴着自己的手臂,随着对方冲来,猛然侧身。
贴合于手臂上的长剑跟随他的身形轻飘飘一划,刚刚冲过来的谍子颈间顿时出现一道极深的伤痕,鲜血汩汩而流。
谍子怒目圆瞪,伸出手来,想要捂住脖颈间不断流淌出来的鲜血,继续战斗,终究是无力回天。
身体内暴乱的真力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扑通一声,谍子扑倒在地,已经没有生气的眼睛仍然死死盯着那座破庙之内,眼角有泪水滚落。
他是威凌城主府暗部最后一名谍子了。
可是即使付出再多鲜血与生命的代价,都无法将叶都护从此间安全带出,这个世道,太黑暗了……
“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虾米吃污泥。”杀掉谍子的剑士冷冷一笑,转过身去,身后跟着披覆草甲的青年,“这是世间亘古不变的法则,白千秋就派这些个土鸡瓦狗就想要救出叶丹善,太异想天开了。”
韩野人不理会对方说的这些话语。
大鱼,小鱼,或者虾米污泥,都跟他没有太多关系,一个个勾心斗角的也不觉得烦闷无聊,谁惹自己不舒服,一剑戳死才是韩野人想要的生活。
或者和师父呆在鹧鸪山练剑,累了就去山下温泉洗澡,饿了摘几个果子,打只野兔烤来吃。
今天帮这剑士完成了任务,他该会把丹药给了师父,然后自己与师父就可以回去鹧鸪山了。
心里念着这些,生硬冰冷的韩野人都觉得愉悦,他往前跨了一大步,与剑士并肩朝前走。
这个动作,令剑士微微皱眉。
一点规矩也不懂,怪不得武道修为这么高,却依旧只是一个武夫,被自己玩得团团转。
剑士心头冷笑。
“我要丹药。”韩野人冷冷说话。
他与谁说话都是这般语气,即使是断先生,也很难见到自家徒弟的笑脸。
但是这种语气,对待俨然把韩野人当成一条狗的剑士,显然是不成的。
剑士一挑眉毛,道:“事情还没办完,就想要酬劳,你懂不懂规矩?”
“已经办完了。”韩野人转过头,直视剑士的眼睛,看得剑士心底发毛,忍不住微微向后撤了半步,“叶丹善已经抓到,已经没有我们什么事情,给我丹药。”
因自己畏惧地举动而觉得羞怒的剑士按住腰间长剑,不与韩野人对视,大步往前走,长袖飘飘:“我说没有完成,便是没有完成。你与你的师父要等到明日清晨,才能取走丹药,在此之前,绝无可能。”
“这般推诿,莫不是你们根本没有丹药?”鼻翼间萦绕的血腥气,让韩野人的信念又开始躁动起来,他咧开嘴,目露凶光,“若真没丹药,某也不是白干活的,到时候先割下你的脑袋!”
“还想杀我?”剑士猛然转过身来,面庞上怒气升腾,“我剑院资源广博,哪里是你们鹧鸪山这种穷山窝窝能够比拟的,休要再说这种乡野村夫一般的言语污蔑。”
“该你的,自然会给你,让你等到明日,只是要防备今晚有人暗中偷袭罢了。”
他想了想,又补上了一句。
若不是以自身武道修为,加上这周遭都无法敌过韩野人一个人,此时剑士倒真想先一步下手,割下韩野人的脑袋来玩了。
忍气吞声不是青年剑士的风格,一条毒计隐隐从他心头浮现出来。
想要丹药,呵,本少管你吃饱!
“你不敢说话不算数。”
韩野人眼光闪动,似是在对青年剑士说,又像是在肯定自己的判断。
说完这一句话后,他转身走向破庙旁边的一间厢房内,每日这个时辰,是师父修炼打坐的时候,他要过去给师父护法,没工夫去看青年剑士接下来要做什么。
“莽夫。”
青年剑士低沉地咒骂了一句,一步跨入破庙正殿之中,叶都护被绑在城隍神的泥胎前,衣衫已被鲜血濡湿。
火盆架在木架上,耀亮破庙内昏暗的空间。
灯影于涂抹着各种鬼画符的墙壁上摇曳着,原本并不算宽敞的小庙,都因这若隐若现的灯火而显得幽深空洞。
神像泥胎脸庞上的金漆脱落,冠冕歪挂,一片阴惨惨的气象。
“都护大人。”
剑士面向叶丹善,缓缓而来,脸上表情皮笑肉不笑。
叶丹善抬起头来,看着青年剑士,不怒也不笑,伤痕累累的脸孔上竟是一片安静之色。
他就这样不言不语的,连愤怒辱骂对方的力气都欠奉。
一切尽在对手局中,大网已经拉开。
如何处置自己,对方想必早就有所定计,此时百般折磨自己,不过是胜利者对失败者特定的羞辱节目罢了。
想羞辱本将,激怒本将,你还太年轻了。
青年剑士接过侍从递过来的刑具,这是将叶丹善抓捕过来之后,他第四次对叶丹善进行折磨。
一边折磨一边说着一些极尽羞辱、恐吓的言语,他的目的始终都是想要逼迫叶丹善改变主意,投靠剑道院。
但是也清楚自己这般做,对于一个钢铁般的将军而言,没有太多可能。
因而这个活动,倒沦为剑士发泄心中无明业火的一个特定节目了。
剑士恶毒的言语,狠烈的手段加诸于叶丹善身体,心灵之上,激不起对方脸上一点反应。
恍若灵魂已经飘出躯壳,安安静静地看着自己受尽折磨的肉身。
又好似已经死了。
最深沉的绝望,莫过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