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欲要将这些人一道带出囚狱,扣押于威凌城大牢之中,老丈以为如何?”
赵策说道。
老者心头松了一口气,这少年杀心虽重,但现在总算还能克制,不然今日就不好收场了。
他频频点头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不行!”
在一旁侧耳倾听两人对话的江映雪蹙着琼鼻,直接截断老者的话语,断然道:“外面仍有诸多杀手,若我师父带着这些拖累出去,少不得他们使些绊子,到时候我师父压力陡增,有个闪失怎么办?”
眼下囚狱之中,如此多心细如发的谏员,却仅仅只有少女一个人抓住了赵策话语之中的重点,替他考虑。
不管怎样,此时的赵策都觉得心头一暖。
确实如江映雪所说,带着这些人,赵策将面对很大的压力,尤其是暗中还有一个实力不明的无间组织第二首领,鬼叟。
张盈之之前自然也注意到了赵策话语之中的隐晦含义,但是见到对方如此利落地做出了承诺,便也没有深想其他。
现在被江映雪直接提出此中之困难,他脸色顿时有些尴尬。
对方毕竟救了自己,自己却还如此不知足,确实有些……厚颜无耻了……
老者从心底上没将赵策当成是自己人,他始终认为,这座囚狱之中的谏员们才是自己人,即使其中有人背叛,也只是家贼,自然会有家法处置。
他自觉地将赵策与自己这些人拉开了一个距离。
“老伯今日之后,还要给我家师父做马夫的,现在这般行事有些不地道吧?”少女的胸脯起伏着,她是真的被勾出了心头怒气,“这些败类,留之无用,哪里有我家师父身份性命贵重,杀了就杀了。”
“若师父不忍下手,我亲自割下他们的头颅也未尝不可!”
什么马夫?什么身份贵重?
江映雪说话乱七八糟的,赵策有些听不懂,但是少女吐出最后一句话后,他眼角一跳,立刻道:“住口!”
这妮子几日不见,怎么性格都有了些转变,隐隐有些暴戾。
不是什么好兆头,赵策为人师者,自然应该阻拦:“侠者行事各有准则,但底线都是一样的,不可有草菅人命的想法。这件事情就按我说的做就好,你不要多话。”
说着,赵策目光转向张盈之,温和道:“老伯也不要在意在下徒弟言语,她年纪还小……”
“迂腐!”江映雪气呼呼地说了一句。
心头暗暗腹诽,师父年纪可不一定比自己年长多少岁,说话却要这般老气横秋。
真是恼人!
……
黑夜,由云深街转入西破庙,一路直行至野人庄的道路上。
两架马车并行。
无间组织第二首领野叟与第一军师成钰各自充当马夫,马车之中是从前为他们驱马的车夫。
如今威凌城风云齐聚,无间组织作恶太多,难保不会被宿老豪侠盯上,若真半路有人截杀,他们坐在车外,反而能更及时迅捷的做出应对。
况且,为他们驱赶马车之人,从一定意义上而言,也是无间组织里最有可能接替他们各自手中权力的人。
“韩野人与白玄都来了,这次侯爷搅动的风云有些大了。”
野叟并不是一个老者,相反,他很年轻,只是皮肤黝黑,显得面老一些。
“这些并不在无间组织的考虑之外,将剑院交待下来的事情悉数完成,才是我们应该考虑的。”成钰脸上带笑,如此说道。
他知道哪些是自己该关注的,哪些是自己不需要关注的。
时刻保持清醒,是他能成为无间组织第一军师的先决条件。
“仍旧有些好奇,横海侯是否有实力独自面对这两个盛名已久的俊杰。”成钰身后车厢之中传出声音,是之前为江映雪驱马的车夫。
他话语之间,并没有太多对那位横海侯必要的尊敬。
无间组织与横海侯之间牵连众多,连第一首领都自认自己只是横海侯牵着的一条狗,他们这些做下属的,更不敢造次。
但是这个车夫除外。
他很张狂,但是绝对不是没有底力的张狂。
“侯爷即将踏入四轮境界。”野叟与成钰对视一眼,而后自顾自说了一句。
“听闻白玄也将到达四轮境界,而且修炼藏锋剑已经十年,横海侯可不一定打得过他。”车夫嗤笑一声,道,“以自己皮相勾引人母亲,最终使得其母跟随横海侯私奔,白玄想必忍得很辛苦,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呐。”
“知道你张狂,但是说话也要注意一些。”
成钰皱着眉头说了一句,这个与自己从小到大的发小,从未让自己省心。
如若不是他身上拥有一种奇异血脉,是另外暗中之人需要的,车夫此时不知道死多少次了。
“不需要注意。”
车夫连无形轻轻说话:“谨言慎行活着也是一生,大开大合也是一生。我的寿数在哪里会停止,自己可是清楚的很。在此之前,没人敢对我动手。”
野叟摇了摇头。
确实如对方所言,在其寿数停止之前,自己这些知晓其底细的人,没人敢对其动手。
哪怕是他当着横海侯的面羞辱对方,横海侯也只能笑笑,唾面自干。
“白玄的母亲跟随横海侯私奔一事,让大自在御剑山颜面尽失,其中可也有咱们组织插手帮助横海侯的,啧啧,他说不定就在前面那棵树上等着咱们经过呢。”
没有人理会连无形,他就开始自己自言自语。
“早已料到。”
成钰仰起头。
野叟则低头沉默着。
但见前方那棵参天大树上,一袭白衣的青年男子倒挂在树上,双臂抱剑于胸前。
在惨淡月光下,一张平凡呆板的脸孔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两辆前方疾行而来的马车。
天下白玉京,十二楼五城。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大自在御剑山,仙人剑,白玄。
他抱在怀中的剑器,剑鞘已经与剑格锈蚀在一起,一身白衣倒是干净无比。
借着苍白月光,白衣更显飘逸。
恍若真仙临世。
但再看那一张平凡的脸孔,便立刻让人泯灭了所有关于仙人的幻想。
这是一个一出剑便如月射寒江般惊艳的武者,也是世间万万人之中,最为平凡的那一个。
大衍之数,牛马众生,遁去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