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何如此？”
少年的神念同老汉激烈地交流着。
他们已经吃完了饭，跟着小二往楼上客房而去。
那名女子紧紧跟在两人身后，一直将脑袋埋在胸前，也不担心自己看不到脚下阶梯，一脚踩空落了下去。
这是她第一次和两个男人一同住店，即使是三个人所处房间不同，可仍让女子觉得有些难为情。
但每到心头出现那一道红袍身影后，她的所有羞涩与为难就尽数化作了坚定。
一定要帮助那位公子完成这个誓言！
“何为侠？”
赵策脑海之中，出现白起老神在在的身影，坐在骷髅王座之上，吊儿郎当的。
一个张口杀人的老魔头，同自己谈论什么是侠。
少年觉得极为荒谬。
但是出于对侠道的敬畏，他依然一丝不苟地回答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是为侠，为国为民是为侠，正天下道，诛绝不义亦是侠。”
“既然如此，若不救下这个女子，任其被人掳走成为玩物，可符合你的侠道？”
“此女子于我们别有所图，用心叵测。贸然相救，不是侠，是愚蠢。”少年回答的不假思索。
他可以救下江映雪那样修为羸弱的女子，但不会去救一个别有用心的人。
而这样的人，毫无疑问就是跟在赵策身后的女子。
到现在这个女人连名姓都不愿同自己透露，只令自己叫她小鱼便是，这般遮掩，令人不喜。
“若不知其用心，又怎会知其用心是否叵测？”老汉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话语，意识退出赵策的感知之海。
他想必已经了解了其中一些内情。
但是就是不告诉赵策，让少年抓耳挠腮。
身后的小鱼没有钱财交付住店的钱，是赵策帮她交的，真难想象一个女子行走天下，会沦落到没钱住店的地步。
她本身修为也并不弱，寻常商队走镖跑马一轮下来，就能挣到一锭金子了，足够她花销许久。
为什么会到这种住店的钱都付不起的地步？
这个问题，赵策想不通。
倘若他知晓女子折转近万里，从白泽国出发，一路绕过大秦，铁腾，屠罗，又转回这威凌城之后，恐怕就不会有此疑问了。
怀揣着一个承诺的女子，用生命担负着它，甘心流浪三年才回到白泽。
而她心中这些念头，都被白起这样修为的强者，悄然窥探得到了。
小二领着几个客人找到自己的房间，告知了一下客栈每日晚间几点关门，嘱托客人莫要误了时间回不来之后，便笑着离开了。
“你住中间这一间，若真出了什么事情，也能有个照应。”
赵策指了指中间的客房，内里的摆设比其余两间好上不少，还有浴桶熏香，想必到了晚上，可以唤来丫鬟婢子，烧水好好洗个澡。
少年语气已经缓和许多，既然事实已经如此，再为难这个女子也没有太大意义。
一切总有水落石出的时候。
见到赵策如此安排，女子轻轻哼了一声，也不扭捏，点头道：“这间也好。”
这个长相普通的少年，倒并不是自己想象中那般恶形恶状，也许会是个面冷心热类型的男人。
“嗯，我们现在要出去一趟，你要跟着一起出去么？”
白起向赵策使了个眼色，表示一会儿要令自己与之出去一趟，赵策便向女子说道。
说话之间他的目光落在了下方聚在一起，仍然没有散去之迹象的那些武者们，如若这样离去，这个女人很可能被他们掳走。
“我，我跟你们一起出去……”
女子眼神有些慌乱，忙不迭答应了一句，赶紧回客房将包袱暂时放下，提着她一直不离身的那根狼牙棒走了出来。
想来也是知道自己一个人在这里不太安全。
“小姑娘，你要去哪里？”
白起向楼梯下走去，侧着头问了女子一句。
他想要做的事情，只能带着赵策，若是再加上这个女子，多半有些不方便。
女子思忖了一下，道：“威凌城是不是有个地方叫西川街？”
“嗯。”白起对于白泽国非常熟悉，而威凌城无疑是他最熟悉的一座城池，毕竟曾经是这里的‘居民’。
他点了点头，道：“也离我们要去的地方不远，老伯和这小子把你送到那道街上，便折转去其他地方了。”
“好。”女子轻轻点头。
客栈里渐渐有人跟着赵策他们离开，远远吊在三个人身后。
在赵策的感知之下，跟踪自己的人数愈来愈多，从街道各个角落涌出来，藏在嘈杂的人群之中，若不是赵策的感知力量强大，倒真难以发现这些人的行迹。
少年抬眼看了看天空之中的太阳，而后对女子传音入密：“要多保重。”
这个女人的身份底细想必很是复杂，若单单只是因为其容貌美色，没人会下这么大力气来抓捕她。
她到底是什么背景？为了什么来到威凌城？
以及，这些紧紧跟在自己身后的跟踪者，他们的幕后主使想要做些什么？
这一件事与白泽当前动荡时局存在联系么？
诸多问题，在少年脑海里绞成乱麻。
“威凌城地处渭河折转之处，前可平兵渡河直取白泽国都，后可打通关塞，通敌于内。九百里云川路途坦荡，无所障碍，若不是此城盛产兵戈甲胄，武者如云如雨，密密匝匝，兵源充足，白泽陷落于大秦横海侯之手必是迟早的事情。”
“要知道，威凌城本土居民十七万，有八成以上，皆习武从军，子承父业，源源不断。这样一座没有任何可能防守住的城池，在建立起来短短几十年之后，便成了一座坚不可摧的城池，此中缘由干系众多，就不和你多说了。”
路上，白起语气散漫地说出一番话来，却让赵策瞳孔一缩。
横海侯，百战侯，肃川侯等三大大秦诸侯，与剑道院之间关系密切，已经是朝野上下人尽皆知的事情。
倘若此城格局真如白起说的那样，难以防守，横海侯对此城虎视眈眈必然许久，而今，在白泽动荡的时候，其做出落子于威凌城内，布局狩猎一座城的动作也很有可能。
若真是如此……
少年脑海之中出现一大片秦帝国与白泽之间领土衔接之地图。
若真是如此，横海侯，百战侯，肃川侯三大诸侯之封地连接上威凌城以北大片领土，以威凌城为前站，以三大诸侯戍守之边镇为后站，顷刻间掌握将三个诸侯的领土连成一片，化作两国中央的一个国家……
而起与剑道院联系又如斯紧密……
大秦危亡之际，这三个注定会反水的诸侯必然成为剑道院掌握于手中的最大底牌，数月时间，便能将大秦广袤领土四分五裂，形成各自为战的局面！
这里将成为一座战争堡垒，不断吞噬大秦军人，民众的血肉之躯，更可以挟拔得此城之余势，威逼白泽国都，侵吞大片白泽领土也未尝不可！
一副流淌着战火与鲜血的画卷在赵策脑海之中徐徐展开，令他不寒而栗。
这样惨烈的场面，竟是由剑道院一手所致，剑道院之高层将自己的眼光与野心究竟定位在了哪个地步？
整片天下吗！
仅仅只是推测，便让赵策浑身发冷。
在女子与赵策二人分道扬镳的岔路口，少年呆呆站立着，久久不语。
这个女人，是何来历。
她的到来于威凌城而言，是一场灾难，还是一场福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