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楼外响起一阵热热闹闹的铜号,唢呐喇叭之声愈来愈近。
新郎抓着穿大红嫁衣,戴着盖头的新娘的手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群青衣剑士。
他们腰间悬挂长剑,看起来有些凶恶,不过在胸前佩戴的红色绸花遮掩下,这股凶恶之气也跟着少了许多。
新郎腰间扎着红色腰带,戴着新郎倌儿的帽子,长相丑陋,贼眉鼠眼,正是赵策先前曾经在官道上遇到的那个跋扈剑士。
新人一入场,赵策一直暗中注视着的那几桌宾客面上表情就开始微妙起来。
少年转过头去,在这对新人身上发现了一些疑点。
新娘子似乎颇不情愿嫁给这个剑士,只是手被对方紧紧握着,身后还有剑士有意无意地推推搡搡,她便只得踉踉跄跄地跟着往前走。
赵策释放出来了一丝神念力量,围绕新娘转了一圈,便发现对方体内武道真力皆被束缚住了,只能如寻常女子那般,被人携裹着强行拜堂成亲。
眼下新娘都已经来了,她的父亲平原君还未到场。
再加上这女子分明一副被胁迫的样子,以及那几桌表情诡异的宾客都联系到一起。
这件事情就变得诡异而有趣了。
赵策已经不再是从前遇到这等事,就会拔出兵器冲上前去的莽撞少年,他要先观察一下状况,再决定自己是否出手。
许多简单的事情往往不似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许多复杂的事情也许也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复杂。
司仪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在新郎倌儿向他使了个眼色之后,立刻开始了大段毫无意义的言语。
无非是一些百年好合,白头到老之类空泛的话语,没多少趣味可言。
他将这一番准备好的台面上说辞讲完之后,清了清嗓子,继续道:“平原君今日有要事要处理,国家大事,耽误不得,因而无缘参与女儿之婚事。既然如此,两位新人这便开始拜堂吧,早入洞房,也了了二位令尊的心愿!”
“甚好!甚好!”
围观宾客顿时一阵附和之声,多半是那新郎倌儿特意请来的托儿,叫得这般响亮,想把场中女方高堂不在的诡异气氛给驱散下去,令人心头减少些疑心。
司仪满意地点了点头,而后高声道:“一拜天地——”
两位新人转过头去,就要朝着门口跪拜。
新娘却在此时剧烈挣扎起来,表现出了自己极其不情愿同新郎拜堂成亲的意愿。
赵策眉毛一扬。
宾客之间的热闹气氛顿时冷了下来,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恰在此时响起,飘忽不定,让人难以摸清其具体方位在哪里:“新娘子这明显不想嫁给你的样子,啧啧,你们北斗剑院的人,该不会将平原君的女儿强抢来的吧?”
“胡言乱语!”
新郎官瞬间转头四顾,想要寻找到发出声音的主人,神情阴沉:“大丈夫光明磊落,似阁下这般藏头露尾,缩头缩脑不敢现出真身,背地里嚼舌根子,散播流言,居心叵测得很呐。”
“嘿,这小娘子周身真力尽数被你禁锢束缚住,你若不是强逼对方与你成婚,又何至于此,怎地又是某居心叵测了?”
那声音再次响起,戳中这件事情的要害。
赵策神情微动,他的武道修为在当下局面之中,仅次于不知道藏到了哪里去的老汉,几乎是念头一动,感知力便瞬间抓取到了那个飘忽不定的声音来源。
却是坐在酒楼三楼的一个白衣年轻人,此人以腹语传音,极难让人辨识出声音具体来源。
事情愈来愈有趣了,看来真的有抢亲的戏码要上演了。
赵策坐回座位,微微闭上双眼。
三楼坐着的那个白衣年轻人武道修为不弱,比现下的新郎官要高出不少,再加上一楼几桌潜藏在宾客当中的武者配合,这一次抢亲必然是成功的。
倒免了赵策出手救下被强迫拜堂的新娘。
在少年的感知里,新娘听到白衣年轻人的声音情绪便稳定了下来。
两人原本该是一对眷侣?
新郎目光凌厉,打量四周,他未能在第一时间寻找到声音的主人,场中舆论便被对方控制住了。
开始有细细碎碎的言语声在酒楼内响起,多是对两人的婚事产生了疑虑之类的言语。
在这个关节时刻,一楼一个早被赵策注意许久的宾客开口说话了,声音洪亮:“陈公子,我看你与平阳君之女儿的婚礼确实有许多不妥之处,小娘子高堂都不在场,这婚礼多半也是做不得数的,不如待陈公子将小娘子高堂请上来,再进行婚礼如何?”
这个宾客言语之间虽然没有太多针对新郎的意思,但是发出言语之时机非常恰当,一下子便点到了此事关节之上。
随着他开口,他周遭的几桌宾客也纷纷发声。
“陈公子,此事确实不妥啊,还是带平阳君到来你们再举行婚礼吧。”
“早闻北斗剑院跋扈,没想到竟然如此猖獗,光天化日之下强抢一府贵女,简直恬不知耻!”
“快放了江姑娘!将她的真力禁锢解开!”
人声汹涌。
酒楼之中进行这场婚宴之中猫腻,几乎每一个平阳城本地人都有些微了解,也多对这‘陈公子’之品行不耻,只是压在心底,含而不发。
如今有了第一个人开口发声,便在片刻之间引起了诸多人的附和。
坐在椅子上的北斗剑院院主脸色顿时一阵青一阵白,本该是儿子大婚的好日子,硬生生这群狗才给祸害了!
他气得脸上肥肉乱抖,指着周遭民众颤着嘴唇,却是一句反驳之言也说不出来。
相对于父亲,儿子在此时倒是要显得硬气得多,手中有所凭恃,自然有恃无恐。
他高扬着头颅,扫视周遭一圈,捏着新娘子的手背,冷然道:“本少原本也没有想过今日大婚会如此平静便能过去,早便料想到如今场面。”
“不过是一些腌臜鼠辈,爱慕我家娘子,想趁这个机会落井下石罢了。”他低下头,就想亲一下身边蒙着红盖头的玉人小手,被对方努力躲开也不恼怒,呵呵一笑,傲然道,“藏头露尾,连面都不敢露,只知道煽动民众情绪,想不费吹灰之力赢得美人,孙诗画,你算盘打得倒是啪啪响。”
他张口道出一个名字,三楼上的年轻人原本轻摇折扇的动作微微一滞,脸上现出一抹慌乱,而后很快便被其掩饰了下去。
名叫孙诗画的白衣年轻人如此态度,被新郎喊出名字也不敢出头露面,令赵策皱了皱眉头。
与想象之中的事情发展方向似乎有些不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