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城门口直通宣威池的道路上,挤满了上京城的民众。
其中诸多妙龄少女不断将鲜花花瓣抛洒向朝着宣威池笔直而去的将士们,民众们的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赵策怀中抱着公主殿下,令无数少女心碎。
也直接引爆了城中民众的情绪。
“天呐,公主殿下和赵将军……”
“这个世界怎么了,公主殿下如此大胆,君上知道吗?”
“不能相信,啊,我的赵将军!”
“这是公主殿下表明立场,告诉别的女子不能同她抢男人,宣示主权吗?”
“赵将军与殿下这般看起来,倒是良配。”
……
人潮汹涌之声纷至沓来,即使心灵强大如公主殿下,也烧红了脸庞,忍不住把娇小身体不断往赵策怀中挤去,小脑袋埋入赵策的怀中。
抵受不住周围民众的狼嚎之声。
今天真是个欢乐的日子……
白发少年在笔直道路上打马而去,不时仰头看一眼湛蓝天空,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发觉今天真的是十分美好的一天,为了这一天,就算是让自己硬着头皮再背十遍《礼札》,他也非常愿意。
但是,同样的一天,对于不同的人而言,却是充满耻辱的一天。
被剑道院少主看中的女子,上了别人的马。
今日的剑道院上空剑意巍峨,一声声剑啸连绵不绝。
他们的少主已经陷入一种极其疯狂的状态之中,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规劝得了。
大家只能各自找安全的地方避难。
如若这个时候,赵高主事在就好了。
但是这根本不可能。
剑道院诸多主事,如今正在骁骑龙军武卒簇拥下的囚车中,一并送往宣威池。
同大乘剑塔互相并列,除却高度低了数丈之外,形制规格分毫不比大乘剑塔差的镇狱魔塔前,一袭白衣的青年腰悬长剑,面罩冰霜,大步走向塔中。
林院主便站在塔前,漠然看着自己的儿子,冷冷道:“欲成大事必须有坚韧之心性,果敢之气魄。青阳,你如今种种作态,都透露出自己心境修为不够,心灵不够强大,如何慑服天下?”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我看中的人如今已经成为天下人眼中,赵氏小卒的女人,父亲却不允许我有任何动作。孩儿便在这镇狱塔中发泄一番,又有何使不得?”
林青阳目光冰冷,看着父亲,一句句言语锋利如剑,刺向自己的父亲:“若儿女私情不该为强者所有也便罢了,但是,为何剑道院诸多主事便在那宣威池前任人羞辱,剑道院威严扫地,父亲还没有任何动作?”
“莫不是要天下人尽皆耻笑我剑道院懦弱无能吗!”
林院主表情不变,古井无波:“大凡成不拔之基业者,皆能忍常人之所不能忍,一点点小的挫折便让你成了这副样子,失了气态,传到外界去也不过是笑柄而已。”
“公主此时如此作为与你根本没有半点干系,她最终还是会嫁入剑道院,这是铁一般的事实。谁能笑到最后,谁才是真正的胜者。”
“至于赵高等人,咎由自取,被人抓住把柄,愚蠢至极。死了也就死了,便当是那个赵策为剑道院清除一颗毒瘤好了。在意许多作甚?”
“你再这般胡闹,为父只要将你囚禁起来平心静气了。”
林青阳冷笑一声,眼睛微微发红:“你是天下剑道之主,自然不能体会人间情感。赵叔于我,姜冰子于我之重要性,远比你想象之中重要太多。”
“我要去镇狱塔练剑,正好拿此中兵家武者试剑锋。”
“你终究是太年轻气盛了,到了父亲这般寿数,终究会发现能够永远陪伴自己的,只有自己的剑器与武道修为。赵高与公主已经成了你的弱点,强者不需要弱点。”林院主叹息了一声,却没有再与儿子争执,让开了身子,“赵高今日必死,没有第二种可能。”
“你想要倾泻心头怒火,便尽情倾泻吧。过了今日,你就少了一个弱点。”
一席话说完,林院主大步离开。
林青阳侧过头来,看着自己父亲的背影,咬牙切齿。
他要追赶上自己父亲的武道修为,实力境界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所以在此之前,一切都必须按照父亲的要求做事,不得有任何偏差。
若违逆父亲的意思,等待他的将是痛苦无比的炼心剑。
炼心剑,将一个人的性灵之中旁枝末节尽数斩断,将人性化为神性。
长吐出一口气,林青阳脸上的愤怒表情便跟着消失不见,宛若换了一张面孔一般,嘴角微微带着笑意,跨入镇狱塔内。
镇狱塔之内,囚禁着剑道院最开始独霸天下之时,诸多剑客眼中的【外道武者】。
以兵家武者为最多,墨家次之。
他们大都是那个时代出类拔萃的武者,只是错投在了那样一个时代,便在壮年甚至少年时期被抓进剑道院之内,日夜拷问。
剑道院中人希望从这些人身上获得更多的武道感悟,武道典籍,从来没有一刻放弃对这些武者的压榨。
上京剑道院十二剑主所主修的十二大剑经,便是由这些武道感悟、经典历经数代融合,编修而成。
与一般囚牢之中的昏暗,潮湿,还会带着些许腥臭味道不同,镇狱塔每一层塔中都镶刻有诸多夜明珠,将一方空间映衬成幽绿世界。
此地干净整洁,似乎令人根本无法相信这竟然是一处牢狱。
但是剑道院中人却对这个地方讳莫如深,偶尔有犯了剑道院铁律的剑士进入此地,不足三日便可能疯掉,更有不济者,一日便吓破剑心,修为丧失死于非命。
笃……笃……笃……
平缓的脚步声在镇狱塔内响起,没有惊起任何涟漪,仿佛此地没有任何活人。
但是那一间间囚室之中,一双双渐次亮起的或猩红,或黝黑的眸子却都在昭示着此间并非人迹罕至。
林青阳目不斜视,直接由第一层朝前走,他的目标在第三层。
第一层之中武者大都年迈老朽,气血枯萎,在剑道院特有的‘剑刑’之下真力尽失,武道修为崩溃,根本不足以成为自己练剑的对手。
“林公子,今夕是何年?”
林青阳即将走到第一层尽头之时,一间囚室之内响起了苍老沙哑的声音。
他努力撑起身体,爬到牢笼门口,伸出皮包骨头般的双手,握住那些特质的铁柱,将脸贴在柱子间隙间,朝林青阳问道。
老人颧骨凸起,整张脸看起来像是一颗骷髅头,素白色的囚服松松垮垮地罩住老迈的身体,随着他说话细微地颤抖着。
他没有眼睛。
准确地说,一双眼睛已经被挖去,成了镇狱塔第五层的机关枢纽。
因为他的《墨法》修炼尽在一双眼睛之中,除却这一双眼睛以及其脑海之中那些墨家经典,武道感悟之外,这个老者对剑道院并没有太大用处。
若非剑客还想要从老人口中挖出来更多的墨家经典、感悟,他早便已经被一剑斩杀,暴尸荒野了。
哪里还能存活至如今。
林青阳看了对方一眼,丑陋的面容让他心生嫌恶,立刻便别过头去,冷冷道:“你若想知道,便将自己脑中感悟和盘托出,自然能知晓,今夕是何年。”
“林公子,你每一次经过此地,老夫便会问你一次今夕是何年,而你每一次的回答也俱都如是。”老人脸孔上没有愤怒,没有歇斯底里,反而有一种看破一切的宁静,“老夫虽然已经没有眼睛,心眼却已经张开。但凡是任何一个人,不论善恶,老夫若每日问他一次,今夕是何年,他也总有一日会回答老夫。而你却从不如此。”
“你这等人,呵呵,即便不是大奸大恶之辈,也是彻头彻尾的伪善之辈。”
老人摇着头,缩进自己的囚室内,没有一点恐惧对方接下来会对自己做些什么可怕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