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生了很多事,你想先听哪个?”
“都想听。”
张清如把甘露露昏迷不醒之后发生的事情,大略都讲了一遍。
“幼稚园没了,孩子们呢?”
“大部分被照顾他们的人领回家了。”
“囡囡呢?”
“在我家。”
“刘园长呢?”
张清如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他去世了。”
甘露露也沉默了,过了许久才说,“我家里人呢?”
“你妹妹去四川了,你父母……上海滩待不下去,不知道去哪里了。”
张清如没说,甘露露的父母因为报纸报道他们的恶劣行径之后,天天被路人骂,被邻居骂,受不了,才连夜逃离上海的。
“护士说,是沈六公子帮我出的医药费,雇人照顾我,还经常来看我。”
“是。”
甘露露躺在床上,扭过头,看着沈闻喜,“我都不知道你这么喜欢我。”
“你快好起来吧,挣钱还给我。”沈闻喜开玩笑的说道。
“那你等着吧。”甘露露回了一句,显得精神不错,让人格外放心。
“我去问问医生,你什么时候能出院。”沈闻喜站起身轻松的走出病房,和刚才来时判若两人。
“那份名单,沈公子给你了吗?”甘露露还记得张清如的想要的名单。
“没有,沈公子怀疑你是因为那份名单,才会被人袭击,担心我拿了名单也会有生命危险。”
“他这个人,看起来放荡不羁,其实,待人最好了。”甘露露努力抬起手,抓住张清如,“我现在就告诉你。”
“名单嘛?你记得住?”
“记得住,那些人又没告诉我名字,我能告诉你的只有他们说话时,不经意透露的身份。”
“好。”张清如从包里拿出纸笔。
甘露露开始回忆。
“纺织厂的老板。”
“南京什么商社的老板。”
“上海附近什么军长的小舅子,好像在看什么关口。”
“英租界的一个大烟馆的老板,以前和黄老板关系不好,两个人说了很多过去的事情。”
“一个衢州那边江山县的老板,据说他们公司老板是江山人,江山人都会受重用。”
“有个在日本娶了小老婆的人,这个人没出现,只听他们提过。”
“啊,还有一个日本人,不太说话,穿着中国人的衣服,但多说几句话,就能听出他第日本人。”
“我只能想起这么多了,这些人如果看见,我能认出来。”甘露露干净利落的说。
“这已经足够了。”
“他们都不认识你,是纺织厂老板说,你为受害人家属代理,他很难办,怕查出什么事情,要他们帮忙处理了你。”
甘露露的话证实了张清如的猜想,万福纺织厂的方老板参与了整件事,而不是像他‘表演’的那样,是个受害者。
“黄老板当是逼着我……”
“别说了。”张清楚打断了甘露露的话,“后面的事,都不重要了。”
“我对不起你。”
“我原谅你,以后你就忘了这个事情吧,不要和别人说。”张清如知道甘露露也是身不由己。
“嗯,张律师,我算是你朋友嘛?”
“当然啦。”
甘露露笑了,认识了张清如之前,她一直想死,真的躺在这里,她才明白,她想活,有尊严的活。
沈闻喜晃晃悠悠的回来,“医生说你至少还要住一个月,进行康复训练。”
“什么康复训练?”
“重新学走路,吃的东西也得慢慢适应,要从流食一点点改成正常食物。”
两个人又安慰了甘露露几句,让她在医院里安心调养,才回去。
甘露露看着沈闻喜的背影,有些疑惑,她怎么觉得昏迷的时候,沈闻喜跟她说了很多自己的秘密呢?
是做梦嘛?
“这不是让我去送死嘛?”娄安志对着力行社的林副处长大吼。
林副处长不急不忙的点燃一支烟,抽了两口,夹在手上。
“不能。”
“什么不能,‘红党’怎么对待叛徒的,你们不知道吗?”娄安志觉得自己要疯了。
“你不要急,我们会保护你的。”
“保护我?指望你们?”
被娄安志职责,林副处长心里很不舒服,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又吸了一口烟。
“我为你们做了多少事?你们呢?把我弄到这里,继续帮你们抓‘红党’,我帮你们抓了,现在又要让我出庭作证?”
“对呀,我们是讲司法的,你当然要出庭作证啊。”林副处长慢悠悠的说道。
“你们抓住我的时候,怎么不和我讲司法?打得我遍体鳞伤,受刑不过,才……”
“你选了向我们投诚嘛。”
“除了投降,我还有什么选择?”娄安志愤怒的大喊。
“死,哦,不对,‘红党’叫牺牲,叫烈士,你自己的同伴选择死也要保守秘密,你选择了投降,出卖自己的同志,都是个人选择,不能埋怨我们呀。”
“你……”娄安志愣住了,那些战友,就死在他的面前,他背弃了自己的誓言,也背弃了自己出生入死的战友。
“就出庭作证嘛,有什么了不起的,出庭之后,我们把你立刻送回南京,给你换个新的身份,就没事啦。”
娄安志跌坐在椅子上,他没有选择,他的生死掌握在对方手里。
“为什么一定要让我出庭作证,抓个女人,有什么用?”
“不知道呀,你带我们去抓人的,你说那个女人很重要的。”林副处长吸了口烟,显得很轻松。
娄安志意识到,自己作茧自缚了,如果不是他急着邀功,连一个乡下女人都不放过,出卖了何军长的妻子,那今天他就不必暴露身份。
“哈,哈,哈……”娄安志笑得很惨烈,笑完之后,他像个喝醉酒的人,摇摇晃晃的走了出去。
林副主任淡定的吸着烟,手下看着娄安志离去的背影,凑到他身边提醒。
“林副主任,这个人,给我们提供了很多‘红党’重要人物的消息,这次让他公开出庭作证,恐怕以后,他就很难再给我们提供消息了。”
“不用担心,他能提供的消息,也就这么多了,他知道的东西,已经被榨干了,上面觉得他没有用了,才让他出庭。”
“他这次出庭‘红党’一定是杀了他的。”
“你知道‘红党’里追杀叛徒的行动队叫什么嘛?”林副处长深吸一口烟,手里的烟,只剩了个烟头。
“不知道。”
林副处长把手里的烟头,狠狠地摁在烟灰缸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