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源溥生平最恨冒领战功之人,蔚州知府白恩远此举恰恰触动了他的底线。
蔚州两份奏报截然不同的事情,之前只有焦源溥一人知晓,如今,叶廷桂查明了真相,焦源溥不再隐瞒,“这是蔚州的报捷文书,你看看吧”。
须臾,叶廷桂看罢,“白恩远疯了不成?这天大的功劳也是他能冒领的?蔚州城中,首级、俘虏可都是魏源、朱继勋交出来的,白恩远只交了些破损的军械、旗帜,大人,这厮到底想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舍命一搏罢了,白恩远与魏源、朱继勋已经势同水火,为求自保,他只能孤注一掷”
说罢,焦源溥又掷出一分弹劾,内容是魏源贪赃枉法,挪用库银,致使府库空虚,民心不稳……
叶廷桂勃然大怒,“荒谬,我已经听说了,建奴攻城之时,蔚州军民伤亡惨重,若不是紧要关头魏源拿出银子鼓舞士气,说不定蔚州城已经破了”。
焦源搏意兴阑珊,“有时候真相并不重要,你可知道,适才崔文海派了一名太监前来问询犒赏一事”。
崔文海便是大同镇守太监,他有密奏天子之权。
叶廷桂皱起眉头,“他要干什么?”
“若我所料不差,白恩远是走通了崔文海的门路”
文官与宦官,这在大明的官场上一直是不可调和的死敌。
文官觉得宦官乱政,宦官觉得文官清高,双方都觉得对方是大明的祸害,除了极少数人,几乎没有人想要交好对方。
此时,如果焦源溥的猜测是真的,白恩远放下身段走通了大同镇守太监的门路,那么他便成了大明官场的笑柄。
对此,叶廷桂深以为耻,“胡沾恩已经被充军发配,想比崔文海也熬不了多久了,白恩远真是愚蠢,吾辈耻与此人为伍!”
“正因为崔文海已是穷途末路,所以我们才要多加小心,好不容易有了遮羞的功绩,崔文海怎么会轻易放过?”
“战功在这里摆着,难道崔文海还能无中生有不成?”
“恶意中伤向来是此辈的拿手好戏,况且,魏源确实挪过库银,真要是上达天听,只怕阉宦之辈不会善罢甘休呀”
“无妨,我听说魏源已经填补了库房缺额,朝廷查无对证,只凭白恩远一面之词,算不得数”
焦源溥松了口气,“洪大人那里呢?千余洪军近乎全灭,这可是洪大人的一番心血呀”。
“如实禀报便是”
“也罢,洪大人并非蛮横无理之辈,蔚州大捷,总归是三边的幸事!”
商议妥当之后,焦源溥派出快马奏报大捷。
崇祯四年,三边总督杨鹤罢官入狱,随后,洪承畴由延绥巡抚升任为陕西三边总督。
陕西三边总督的全称是总督陕西、甘肃、延绥、宁夏军务,节制河西巡抚、河东巡抚、陕西巡抚以及甘、凉、肃、西、宁夏、延绥、神道岭、兴安、固原的九总兵。
大同巡抚虽不受三边总督节制,可是,陈奇瑜兵败之后,朝廷已经有加封洪承畴的意向。
陕西三边总督,很有可能提升为五边总督!
这种情况下,洪承畴的意见不容忽视。
花马池,三边总督府,建奴退军之后,各地的损失触目惊心。
洪承畴心烦意乱,五万丁口、三十万两银子的财货,这就是三边的损失。
不过,最让洪承畴心痛的却是洪士元战死、洪军近乎全灭的消息。
千余精骑,这可是洪承畴花费重金打造的私军,现在倒好,竟让扬古利一战击溃,这让洪承畴情何以堪?
蔚州知府白恩远已经将前因后果报来,可是,洪承畴却有些不信。
堂前,一名军校跪伏在地,此人是洪承畴的族侄,侥幸逃过一劫。
“你将蔚州一战的经过说给我听,如果有半句谎言,你便卸甲回乡吧”
军校有些犹豫:“大人”。
“讲!”
军校打了个寒碜,和盘托出:“建奴兵围蔚州,紧要关头,我等引军来援,杀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总计斩首二百颗,随后,蔚州知府与洪将军相谈甚欢,引为知己……”
“听说你们在蔚州待了三日,敌情不明之下,为何仓促出城?”
军校匍匐在地,不敢多言。
“讲!”
“广灵巡检擒拿了正蓝旗的一个甲喇,蔚州知府与洪将军想据为己有……”
说到这里洪承畴全都明白了,又是一出夺功的戏码,“狗贼死有余辜,只可惜我的一千精骑呀”。
洪承畴痛恨不已。
一个甲喇章京再怎么珍贵也比不得一千精骑呀。
洪承畴满腔怒火,一个九品巡检能够擒拿建奴甲喇,说明他有过人之处,洪士元不思进取,竟然想着强取豪夺,可以想象,此人领军在外,还不知道做了多少败坏名誉的事情。
“来人呐,传我军令,收回洪士元的五十两抚恤”
“大人,万万不可呀,此举会寒了军心呀”
“哼,只知道强取豪夺的无用之军,不要也罢!”
洪承畴决心已下,若非顾及影响,他甚至生出公布于众的想法,饶是如此,洪承畴还是恨极了洪士元,若非此獠,他的一番心血怎会付诸东流?
此时,外头有军卒来报,“大人,府外有人求见,这是他的名刺”。
洪承畴本不想见,可是,名刺上却有一个隐讳的图案,“让他进来”。
“诺!”
堂前的军校见罢急忙叩首请辞,“大人还有要事,小人告退”。
洪承畴摆了摆手,思考门外之人的来意。
须臾,一名书生模样的男子踱入厅前,“学生王直见过大人”。
洪承畴不动声色,“免礼”。
“学生此番前来只为一事,不知大人可曾听说过蔚州大捷?”
“听说过,斩首建奴三百有余,这是国朝幸事”
“只可惜不是大人的幸事呀”
洪承畴大怒:“庶子为何口出狂言!”
“学生听说蔚州城外折损了一千精骑,他们难道不是大人的兵马吗?”
“是又如何?”
“蔚州大捷,当有大人一半的功劳,若非大人的兵马及时出现,蔚州早已经城破人亡,哪会有今日?”
洪承畴不置可否,他端起茶杯,“如果只为此事而来,本官还有要事,恕不奉陪”。
这是要端茶送客呀,书生疾声说道:“一千名精锐,就此折损,难道大人就不心痛吗?”
“住口!”
“若非蔚州通判魏源、蔚州指挥同知朱继勋极力排挤,洪士元又怎会含恨出城?洪军若不出城,又怎会落入建奴陷阱,依在下之见,蔚州定有人私通建奴!”
如果不是刚刚听到了真相,洪承畴险些被此人蛊惑,“来人呐,送客!”(未完待续)